裴淮光仰头喝完杯中美酒,有丝丝酒液顺着唇角滑落,在一旁为他斟酒的小厮唤作平安,是琼夫人特地挑到他身边伺候的人。
平安一边给他倒酒,一边担忧:“二公子今日高兴,可也得注意身子,可别醉晕过去了。”
裴淮光横他一眼,他在草原上喝烈酒的时候,这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儿搅泥巴玩儿呢。
“少多嘴,满上。”
看出二公子心情其实并不太好,平安闭了嘴,老老实实地斟酒,想着待会儿去大厨房给二公子端一碗醒酒汤。
可当宴席散去,平安端着醒酒汤推开逢平院主屋的房门时,原本该醉倒在榻上的少年却不见了踪影。
·
回程的马车上,乌舜华有些不高兴,握着乌静寻的胳膊使劲儿摇:“你怎么就要嫁出去了?啊?你不当木头菩萨才几天啊,还没开完窍门呢,怎么就要嫁到旁人家里过日子了,要是被欺负了怎么办……”
平宁侯府的大师傅厨艺极好,为女客酿造的醉清风亦是口感绵醇,只是对乌舜华来说,后劲儿有些意外的大。
马车上除了俩姊妹,还有闭目养神的孙夫人和翠屏她们。
见乌舜华开始发酒疯,孙夫人眼睛都不带睁一下,只冷冷道:“别理发酒疯的人。”
乌静寻另一只手艰难又温柔地落在乌舜华紧紧抓住她的手上,听到孙夫人的话,只莞尔:“舜华在清醒的时候,很少会对我说真心话。”
既是酒醉,也是真心。
孙夫人嗤笑一声,不再说话了。
乌舜华仿佛也醉晕了过去。
在马车咕噜咕噜的行驶声中,乌静寻听见孙夫人冷淡开口:“你就当我多管闲事,但依着你的性子,若还是今天这样,在乌家,在裴家,都只有你吃亏的份儿。裴大郎瞧着可靠,可他不在的时候,你若不自立,迟早会有吃大亏的那一日。”
她话说得不客气,乌静寻只是怔了怔,就点头:“是,多谢夫人教诲。”
按着阿娘与孙夫人的关系,她本没必要多嘴,说这一番话,只是好心而已。
只是……
即将出嫁的事逐渐有了实感,乌静寻心里混杂着紧张、茫然的情绪,可唯独找不到一丝欢喜。
夜深了,她也睡不着,越过在外间小榻上呼呼大睡的翠屏,坐在杏花树下刻木头人。
一阵夹杂着清苦草药与酒香的气息悄然落在她身边。
乌静寻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手中紧紧攥着的刻刀就要向前刺去,却被人一把握住。
她望进一片带着湿润水光的琥珀珠眼眸之中。
乌静寻讶然:“裴…二郎?”
裴淮光紧紧盯着她,声音比之前更喑哑。
“你为什么不叫我温都苏?”
他明明告诉过她自己的名字。
就连恩公,也比那个冷冰冰的裴家二郎要好听。
恩公是她会忍不住主动上前打招呼的人。
可裴二郎……就是她会牢牢守着那条线,绝不让自己越界的,婆家人。
少年容貌整丽,风姿冰冷,说出来的话却含了些委屈之意。
乌静寻有些不适地往后退了退,犹疑地想,平宁侯府的大师傅酿酒的技艺仿佛也不怎么高超,眼前这人,像是喝坏了脑子。
不知怎得,乌静寻下意识不愿往深处想。
那个想法,会把她们二人都推向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