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霖在散尾葵附近多磨蹭了一会,折返时不自觉放慢了前行的速度。
躲藏在乌云里的月亮再次现出,皎洁的月光穿过婆娑的树影静静地投射在少年清俊的侧脸上柔和了凌厉的线条,仿佛失去了白日里冷漠和疏离感多了些静谧和神秘。
就在这时,水岸边传来一声突兀的蛙鸣。
撒琉喀倏地回头,掀开眼皮看向来者。
司霖瞬间从月下少年的画面中回过神来,迅速移开视线。
下一秒,司霖又蓦地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重新看向撒琉喀。
视线中,半人半蛇的少年斜倚在石块上,一双黑不见底的、毫无温度的眼睛低垂着凝视他。
眸色幽深,氤着难以忽视的寒芒。
司霖浑身绷紧、胆战心惊愣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悲喜参半。
喜的是撒琉喀伤势看上去好了很多,已经能够起身坐起。
悲的是......这一脸不耐烦又隐忍到要吃人的表情......
司霖想了几秒,将其归结于对自己这次超时采药的不满。
现在,冷不妨被撒琉喀一个眼神拆穿,略有些心虚。
他攥紧了背着在身后的左手,掩饰性地轻咳一声,眼睛快速地瞟向别处,不敢再和少年对视。
谁知,他这副躲躲闪闪的表情落在撒琉喀眼中成了扭捏作态,迅速化作恶意的催化剂。
——蛇类自相残杀,吞食近亲的行为并不罕见。
撒琉喀缓慢地翕动眼皮,眸底绿光隐现,似乎在酝酿一场随时都能展开的单方面猎杀。
司霖余光小心翼翼地一瞥,差点被对方不寒而栗的眼神吓得鳞片统统炸开。
他以最快的速度将采集好的鸭掌草递给少年,藏在背后的那只手死死捏着不放,唇齿几度开启,却又打着颤,半天愣说不出一句话。
对方死死盯住那一蓬嫩绿,面色依然不善。
似乎,更加阴沉。
少年眉头紧蹙,眼尾一并阖成凌厉的线条,带着难以忽视的质疑和狠绝。
司霖一下子觉得浑身的血压都在飙升。
他下意识将鱼尾紧贴在杂草丛生的地上,尾鳍不安地拍打着地面。
难道,难道......
终于还是瞒不住了吗?
“其实我还花了点时间,采,采了点别的。”司霖心下一横,哆嗦着嘴道。
撒琉喀来不及反应,下一秒,一把酸浆草莫名出现在眼前。
蔫儿了吧唧、弱不禁风,一看就是被人鱼给攥的。
少年眉头皱得更深,抬起脸。
眼神晦暗不明。
察觉到他的视线,司霖识相地抿嘴,疑惑自己明明都坦白了,对方怎么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思来想去,结合少年一直没有进食的事实,得出个自以为十分信服的结论:
莫非,他也想吃?
想到这里,司霖捏着酸浆草的左手不自觉有了一个往回收的动作,显然是舍不得。
他早就因为丢掉了烤糊的鹈鹕肉差点悔青了肠子,好不容易才趁着采药偷摸摸揪了一些能吃的野草。
撒琉喀看着一脸纠结的人鱼,下颌绷得更紧。
司霖这才依依不舍道:“饿的话,这些先给你吃。”
蔫儿哒哒的绿色跃进眼帘。
撒琉喀目光一窒,太阳穴猛跳:“你说什么?”
他眼中的隐忍几近决堤,眯起眼凑近人鱼,冷冽的吐息像冰渣一样喷薄在对方的脸上。
这是丛林之主发怒的前兆,也是蛇类作为冷血动物为数不多留给猎物的最后一线......警告。
作为绝对的肉食动物,早前被自己的储备粮救治不说,现在更又要被喂草,撒琉喀自认失忆而非失智,人鱼手中每一根迎风飘摇的细草,都像是无声的嘲讽。
——刺、眼、至、极。
只要司霖接下来的话再触怒他一分,落在他颈侧的只会是锋利的獠牙。
怎料司霖一直沉浸在犹如割肉的沉痛中,警戒失灵。
他紧了紧喉咙,认为撒琉喀凑过脑袋是因为没有听清:“你是伤患,又是我表弟,喏,这些都给你吃。”
随后忍痛将酸浆草悉数倒进少年怀中。
撒琉喀:“......”
夜风凛冽,他深色的眸子猛地缩成一道竖线,森冷的绿光在竖瞳中暴涨、扭曲。
风吹草低,那些隐匿在四周的暗黑蛇影顷刻间也感受到操控者的情绪,近乎癫狂地吐着蛇信,蠕动不停。
一时间,原本静谧无比的河岸幻作杀气弥漫的死地。
直到此时,沉浸在不舍中的司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抬眼的瞬间,夹杂着湿黏的水汽的晚风刮过,他毫无准备地跟撒琉喀一双幽绿的竖瞳对上。
只一眼,脑袋嗡地一声过载,整个人生出被冷血动物绞杀的窒息感。
事情并不简单,司霖不明白到底触怒了撒琉喀的哪一寸逆鳞。
他一时间被这种压迫感冲击得喘不过气来吗,双眼因为委屈蒙上一层潋潋的水光,瞳孔失神又泫然若泣地盯着撒琉喀看。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