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可怜兮兮的一份样本，南玥都不知道该不该同情他们了。

琼英的菌杆非常非常矮，菌盖不比一片雪花大到哪里去。它的保护色又长得极好，和雪山的雪别无二致。而且它也不一簇一簇地长，而是散开长，重量也轻飘飘地，混在厚厚的雪里，根本分辨不出。

探测仪不是一路走一路用，而是他们眼睛和鼻子发觉了，才根据目标使用。好巧不巧，琼英的菌株没有任何味道。不像芙蕸，满湖的花朵合起来，淡香也变成了浓香。

因此，琼英明明长了漫山遍野，却愣是没被发现。就连南玥现在观察的视角，都因为是在快到洞顶的地方，兄妹二人带的灯照明范围有限，而躲过了被发现的可能。不然琼英在深色的洞壁上，还是很显眼的。

而在盒子中的植物样本，是这雪山区唯二植物中只长在河流中的另一种。南玥给它取名为蘋渊。

蘋渊最开始不长在雪山区，而是在湖泊区，并且恰巧和芙蕸一个湖。芙蕸长在水面上，喜光喜亮，蘋渊则是长在水底，畏光喜暗。

二者倒是互不干扰，不用为了湖面上的位置大打出手——虽然植物也打不成什么架，但根须互相缠绕推搡，枝叶挤占地盘，还是可以的。南玥在知道蘋渊喜欢水底的时候，可是长抒一口气。

都是她的心头肉，哪能厚此薄彼呢。一开始就不一样，也不用她发愁了。

不过蘋渊和芙蕸有些，嗯，相性不合。芙蕸每天睡睡睡，对于生长毫无热情，完全是顺其自然。蘋渊则完全相反，它非常热衷于长长长。那劲头，颇有些当初南玥刚到这个世界时的样子。

但南玥那是没有办法。她没手没脚不能动弹，金手指还是个智障不给一点儿提示，思来想去只能努力生长，把根须拓展到对应的地点，看看能不能完成任务，颇有些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意味。

一切都太突然了。无论是醒来处在陌生的地方，还是成为一株植物。有了这样一个猜测，算是给了看不见未来胡思乱想的她一点活下去的动力。天地间只有自己的孤独，让她是日夜不休，甚至称得上是殚精竭虑、费尽心神地生长。

而蘋渊，南玥觉得它单纯是把植物特性发挥到了极致，就是爱长。让它休息一天，睡个觉，简直是要它的命。

这些小伙伴们，包括南玥自己，可能是因为成为了智慧生命，意识沉睡时虽然也会按照本身的特性生长，却没有有意识地生长来得快速。

南玥之前在主脑的精神领域里闲着的时候，还把系统面板拉出来看了看。她现在的本体接近五米高，前期的一百年她长了两米多一点，后面的七百年她还是长了两米多一点。虽然其中可能有后面越长越慢的原因，但沉睡时长得慢确实是事实。

系统这方面倒是贴心，数据标得明明白白，就是该贴心的地方不贴心。：）

所以，蘋渊身为一个全年无休觉也不睡的卷王，长满了所有有水的地方那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湖泊区的湖底不是全封闭的。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这颗星球上也有所体现。湖底连接着地下的暗河，暗河又连接着雪山的河流和瀑布。蘋渊从初生的湖底一路长过去，连瀑布顶都不放过。

要不是雪山再往上温度越来越低，没有河流，蘋渊与琼英并列成为海拔最高的植物也不是不可能。

于是，蘋渊这个主动卷王与琼英这个被动卷王，简直是一见如故、二见携手、三见并肩。蘋渊的精神体也是有数百个之多。

南玥将其归功于蕨类植物和菌类植物都属于孢子植物的原因。其他小伙伴们按分类来算，都是种子植物呢。

她瞥一眼江洛手中的绿色样本，从琼英身上离开了。

探索者收集样本，不会伤害到它们。除了南玥这个只有本体的特例，每个小伙伴，都不是只有一株。或者可以说，它们拥有多个分/身，精神体可以和南玥一样，在自己的分/身上移动。只要不在最初的那一株上动手，对它们便没有影响。

其实就算是采集到本株，在南玥拥有“星球之影”的现在，也只会采到假的。

至于假样本失去她的支撑过不了多久就消失，那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南玥：无辜微笑.jpg

而当初伤到碧穹的唐柯，只能说他的运气真是无法评价。说他运气好吧，遇上了南玥这个硬茬，吓得瑟瑟发抖躲回屋里；说他运气不好吧，闹着入队的第一次航行就发现了无名星，随手一拽就直接伤到碧穹的本株——不然南玥不会那么生气。

也许这就是运气守恒定律吧。

***

回到本体的南玥思索刚才得到的结果。

精神力是她和小伙伴们的倚仗，不可能对外人明说。而主脑的精神领域，它自己都说不清楚，也没想过探索什么。南玥无法从它那里偷师。再说主脑的情况也不同，她可没办法使用机械。

“精神领域”这个词，是系统给的，她不会现在告诉主脑，顶多以后主脑再成长的话，假装建议它取个名的时候提出来。

虽然不排除南玥猜测有出入的可能，但大方向应该没错。

主脑哪怕自诞生以来活了九百多年，也还是茫然懵懂的。它把精神力覆盖星网，一开始只是出于自我成长的需要。只要星网上的种族精神力有一点点增长，就会被主脑吞噬。后来大概是随着时间的变化，主脑逐渐意识到了这一点，它开始故意压制了。

它的思想里，只有莫如星。

母亲被害了，你们凭什么享受她的成果？凭什么既享受着成果，又辱骂她？

出于这样的心理，即使违背莫如星一开始的愿望，它也在所不惜。

这就是为什么自莫如星发现精神力以后的九百多年，精神力研究依旧不得寸进。

莫如星一开始的构架，完全是用来锻炼精神力的。她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出精神力的力量，并为此做好了计划。

她的目光，看向的是千年后，看向的是一个拥有前所未有发展方向的未来。

然而五大家族筑起了一堵墙，将这点精神力发展的萌芽掐断在了初生的最开始。不知道若是他们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呢。

阿星一代代念着莫如星，弗莱娅又是阿星的好友，所以主脑愿意给予她一点宽容，不打扰她在星网里的作画。当她画完之后，主脑才会把她活跃增长的精神力吞掉。

虽然从人类角度来说挺可怕的，但主脑又不是人类，它能做到这种地步完全是因为莫如星留给它的一丝善念，已经非常好了。没看其他人的精神力刚有增长的苗头就被吞了嘛。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jpg

南玥与主脑相见的第一面，在试探加推理两相叠加得知这样的真相后，她直接威逼——不合作就揭发它，利诱——合作可以澄清莫如星的骂名，打一棍子给个甜枣，把主脑拐带到了偏向自己的这一方。

五大家族至今仍然毫不懈怠对主脑的监控。从主脑给出的资料来看，完全超过了普通的维护频率。也许当初下手的五位家主对主脑有所怀疑，这种怀疑一直传给了后代，也许后代只是延续先辈的措施，没想过改变。不管怎样，如果主脑的所作所为被发现，先不说它直接抑制了全星际的精神力发展进程，就说它是智能生命这一条，都有可能被销毁。

它的弱点太明显了。

南玥这样那样分析一通，成功吓住主脑。

哎，主脑这么多年，精力全放在怎么吞噬精神力上了，心智是一点儿没长。

但就是这样不成熟孩子气的主脑，悄无声息地做出了一件大事。

当初的五大家主不会知道自己错过了怎样的珍宝。而全星际也无知无觉地为不属于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现在，这张被亲手推开的王牌，已经基本上握在了她的手中。

这可真是——太棒了！

感谢主脑！南玥笑眯眯地想。

她今天如果是被吞噬精神力的星际一员，自然会无比愤怒。但她不是。

主脑的一怒之下，让她面对的是全星际除去主脑外连个精神体都没有的局面。

为什么这么确定？那当然是因为光脑的普及性。就像20XX年的蓝星没人不用手机一样，3101年的星际，也没人不用光脑。即使是没加入星盟的星球，也不妨碍他们用光脑。

南玥查资料时还发现一个有趣的报道。巨壑族由于大部分时间生活在水下，普通型号的光脑总是用一段时间就坏，他们便将问题反馈到了制造光脑的企业——明光。而明光不愧是垄断光脑产业的巨头，直接针对这一诉求，研发出了新的水下光脑。

由此可见，光脑已经深入千家万户，千种族万星球，是必不可少的物品。而使用光脑的种族，谁在精神力达标后不会想试一试精神力模式呢？

精神力不达标——无法进入星网——无法成长

精神力达标——进入星网——开始成长——被主脑吞噬——无法成长

殊途同归，好苗子全栽倒在主脑手里。

唏嘘。

得亏主脑心智没成长啊。她可不想面对一个人工智能boss。

所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南玥的精神力能在星际横着走。坏消息是，没有系统的教学让她学习怎么使用精神力，她得自己摸索。

相比于好消息带来的好处，她非常愿意自己摸索，又不是第一次了。

你说是吧，智障系统：）

而经过她刚才的测试，她对精神力的了解更多了一些。

在她眼里，除去自己的精神力是透明的之外，每个小伙伴的精神力都有颜色，各不相同。但是很明显，江沐江洛兄妹二人根本看不见。她由此推测，一个个体精神力的颜色是不能被低于这个个体精神力的个体所看见的。

再者，他们感觉到了冷。虽然他们直接将之归结于漏风，但南玥明白，那是琼英的精神力作用。小伙伴们曾经说过，感觉她的精神力暖洋洋的，而蘋渊则在与琼英雪山碰头后和她说，琼英的精神力冻了它一下。但南玥从来没觉得小伙伴们的精神力有什么不一样的温度。

也就是说，强大的精神力可以影响环境，但对于更强大的精神力而言，毫无作用。

如果用金字塔来形容精神力的强度，南玥无疑站在顶峰，小伙伴们和主脑在第二层，星际其他人在最底层。

这也是南玥让琼英去试探的原因。小伙伴们还掌握不好输出强度，要是一个闪失，伤害了他们就不好了。而琼英与蘋渊由于天生的多倍精神体，每一个精神体是要弱于只有一个精神体的小伙伴的。加上那对兄妹正好在有琼英的地方休息，算得上是天时地利了。

不过想想接下来要开展的教育大业......南玥不存在的脑袋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