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班主识趣地退下。
“没事,喝茶。”
他递过去。
蓝嘉轻轻吹散杯中的茶叶,用眼神偷瞄,两秒后放下,叫他易生。
易允盯着她。
“除了蓝嘉这个名字,别人也叫我阿嘉、嘉嘉、ulysses、嘉妹,你要不要换个称呼呀?”
他笑,把皮球踢回去:“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我问你呢。”
易允喝茶,“以后你就知道了。”
蓝嘉笑着回了句那行,接着又跟他聊别的,“我看这出戏还挺长的。你喜欢看戏吗?”
认识她以来,易允做过好几件无聊的事。
他放下茶杯,对上蓝嘉的眼睛,细黑边镜框后是一双圆溜溜的杏眸。
易允轻笑:“喜欢。”
蓝嘉哇哦一声,兴高采烈:“那我们的爱好很接近耶。我喜欢演话剧,你喜欢看话剧;我喜欢吃全记的糕点,你也喜欢;现在连看戏也都是相同的喜好。”
一眼就被看穿的女孩。易允没接话,心情一直不错。
十分钟眨眼就过,明晃晃的灯光暗了些,红幕落下,坐在舞台两侧的老师傅们用锣鼓钹镲配音,《梁祝》正式开场。
受话剧专业影响,蓝嘉对这一类也喜欢,当时在国外念书,院里的老教授对传统戏曲文化很感兴趣,后来和校方争取,竟真的成立了一个新的戏曲专业。
她有时去练习室的途中,会遇到他们在练戏腔,那是另一番韵味,而且他们的扮相会更美。
台下咿咿呀呀唱着,蓝嘉看得津津有味,一门心思早就飞远了。
易允兴致缺缺,靠着椅背,一手支起脑袋,一双眼睛落到她身上。
“不愧是镇台子的戏,功底真好。”
“这得从小练吧?”
“扮祝英台的那位角儿,真漂亮。”
蓝嘉偶尔会咕咕哝哝,但声音很小,也就易允耳朵尖,全都听见了。
他扫了眼台下,演到正精彩,响起掌声,易允看了眼身边鼓掌的女孩,眼睛都快黏上去了。
易允神色淡淡,有什么好看的?
一出长达两个半小时的梁祝,蓝嘉专心看完,甚至都没和易允讲过一句话。
谢幕时,灯光大亮,场下热闹非凡,人潮涌动,有的打赏钞票,有的送花,有的合影。
蓝嘉兴致不减,对祝英台的扮演者钦佩至极,“易生,我想——”
她撞上男人幽深的眸子,有那么一瞬间,像阴冷的蛇瞳,瞧着吓人。
“你想干什么?”他温柔而有耐心。
蓝嘉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重新戴上,笑道:“我想和祝英台的扮演者合影,你在这等我一会好不好?”
为了别人,要他等她。
“合影?”他意味不明地问。
蓝嘉不明所以地点头。
易允似笑非笑:“你喜欢她?”
“喜欢呀,她——”
他没兴趣听她说什么喜欢,笑意淡了两分,摁了下桌边的铃。
蓝嘉看到那个八字胡的中年男人急急忙忙走进来,“您请吩咐。”
“孙班主,我的女伴想跟你那位台柱子合影。”
“能和蓝小姐合影,是万杏的福气!”孙班主赔笑,又看向蓝嘉,很客气地请她:“您坐,我把万杏给您叫来,省得您走这一遭,累脚。”
蓝嘉正要说不用麻烦了,她可以自己过去。结果,孙班主扭头就跑,步子很快,不到一分钟,蓝嘉就看到他擦着汗挤进人群,跟万杏说了两句话,对话往二楼看了眼。
蓝嘉只好坐等,一脸期待。
易允见她翘首以盼,面无表情地喝茶。
“易生,你怎么了?不——”
孙班主热情的声音打断她:“万杏来了!”
他把还未卸妆的女人往蓝嘉身边推,“蓝小姐喜欢你,想和你合影,还不快主动点。”
蓝嘉站起来,乖巧地伸手,“你好。”
万杏表现得很热情:“蓝小姐你好。”
“蓝小姐。”孙班主举起相机,“看这边。”
易允盯着和别人合影的蓝嘉。
“您觉得怎么样?还满意吗?”
“好看,很满意,谢谢。”
“哎哟,您客气了。”
万杏看着坐在一旁气质清贵的男人,浑身透着漫不经心的慵懒劲,目光却一直望着这边。那双眼睛,任谁瞧了都要心动。
她扬起笑,嗓音比在台下唱戏还好听:“这位先生要不要合影?”
还在聊。
易允叫某人:“蓝嘉。”
“啊?”她回头。
孙班主也是人精,见他不高兴了,立马把万杏拽走,言辞犀利,低声警告:“要死了,发骚攀高枝儿也要分清对象!”
蓝嘉欣喜地把照片递过去,“易生,你看!”
男人接过,拇指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好覆盖在女孩的那张脸上。
他没有看照片,指腹摩挲,对蓝嘉说:“开心了?”
她高兴地点头。
易允顺势提要求,“这张照片可以送给我吗?”
蓝嘉啊了声,随即笑道:“刚刚我俩应该照一张的。”
虽然不舍,但她还是大方地答应了。
看完戏曲出来,易允送蓝嘉回家,下车后她挥手说再见,然后开开心心进门了。
易允拿着那张照片,多出的人显得格外碍眼,他没什么表情,指腹一摁,打火机蹿起幽蓝的火苗,顷刻间点燃照片的一角。
跳跃的火光映入那双冷冰冰的眼睛。
车窗降落,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一张照片探出,火焰吞噬掉一张虚伪且浓妆艳抹的脸,留下纷扬的灰烬弥散在空中。
最后只剩蓝嘉,重新落入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