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钰时穿过空寂无人的长廊,到尽头打开窗。
清冷夜风涌进来,吹散身上的烟草味道。
脚下大气敞亮的自然景色览入眼底,裴钰时掏出颗糖,剥掉玻璃糖纸,放进嘴里。
其实那晚并不是第一次见她。
第一次是五年前,她的十八岁成人礼,他是宾客。
不过她大概没有印象。
入室多年的继母处理大型宴会已得心应手,只是这次的对象是继女,自古后妈难做,宴席极尽奢华。
他去送了礼物,原本走个过场便可离开,却不知为何生了分同病相怜的恻隐,多留了片刻。
小姑娘那时还满脸胶原蛋白,穿着樱粉的小礼裙,水晶发卡别住柔顺长发,露在外的肌肤光滑细腻,像颗柔软晶莹的奶冻,踩着精致剔透的水晶鞋被簇拥在人群中央,眉眼弯弯,笑得满足幸福。
他便冷眼看着她与继母亲昵,向继母撒娇,毫不设防备。
分明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只小了她不到两岁,而她的生母在她十三岁时才去世。
原来是个被蒙骗得团团转的傻姑娘。
懒得听宾客如何夸赞继母做得好,也无意插手别人的家事,不告而辞,交集止步于此。
倒没成想五年后,那个褪去了青涩的小丫头,会对他起了什么不纯的打算。
不期然地,方才目睹的一幕又在脑海中浮现。
距离有些远,但能看清女孩子搂着父亲的手臂笑得开心,与妹妹打闹,是同从前如出一辙的天真。
……如果五年的相处还不足以让一个人清醒。
狭眸泛起恹恹,漆黑瞳仁浸入昏暗。
暗沉,浅淡。
裴钰时索然无味地嚼碎口中糖果,带上窗回身离去。
他懒得给自己惹麻烦。
乘着满身凉意进书房,陈且越瞥去一眼:“你这几天怎么抽这么多烟?”
裴钰时到茶桌前坐下,顺过陈东盛刚泡好的茶,随口扯了个理由。
“降火。”
陈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睛,摸过手边拐杖抽过去。
裴钰时神色不变,长腿收走,施施然站起到另一侧,茶水都未倾泻出半滴,只有裤管收到横来的微风,意思着动了动。
陈老爷子气得直捂胸口,扫视这一屋子讨债鬼。
一个世交孙子就知道顺手牵羊,一个亲孙子见天儿吊儿郎当,还有个亲孙女……
陈老爷子敲敲拐杖,清了清嗓子:“瑶瑶啊,下面同龄人也多,不出去找他们玩玩儿?你人都快钻那电脑里头去了。”
陈且瑶头也不抬,完全不开面儿:“您这主人公还不下去全指着我爹妈应付呢。看他们见天儿使那假招子,还不如多看两眼我家宋宋的脸。”
裴钰时眉骨一动,目光扫过去。
宋晚烟十六岁出道,第一部作品即是华国最知名导演之一筹备的贺岁档,只有十几分钟的镜头,但成功凭着明丽惊艳的容貌和颇具灵气的演技在观众心里留下深刻印象。
便是那位钱导在采访中说,宋晚烟的骨相,是完全符合国人审美的东方长相,明艳大气,天然为大屏幕而生。
电脑屏幕上是她前几日的机场路透,素面朝天,头发束起最简单的马尾辫,同敞开的风衣于身后扬起,侧头向镜头望来,明眸皓齿,言笑晏晏,青春感霎时扑面而过。
陈且瑶放大照片,嘴里絮絮叨叨:“360度无死角,这完全不用修嘛,要不是她性取向是男,我就把她娶回家捧手心里养着。”
那姑娘今天的装扮与之前几次见面、以及电脑上几张照片全然不同。
柔顺的酒红色缎面长裙自然垂下,层叠褶痕裹住胸口,只露小半碎雪,温润无瑕。
修长白皙的腿在布料间若隐若现,细窄高跟踩过地面,摇曳生姿。
抬头举杯时,栗色长发垂落身后,白到发光的天鹅颈露出,如丛林间狩猎的野妖,清妩诱人。
像一朵玫瑰。
确实值得被藏在手心娇养。
裴钰时不动声色收回眸,茶杯递到唇边轻抿一口。
他不是什么善人,要好心告知陈且瑶她心心念念的宋宋就在楼下。
没一个省心的!
陈东盛气到失语,扶着额头挥拐杖赶人。
这厢,宋晚烟平白被无视,莫名其妙收回手。
才几天没见,他就不打算在局里呆着了?
“发什么呆呢我的宝,”穆酥宁一掌拍到宋晚烟额上,顺着她目光所在好奇望去,落了个空,“什么也没有啊。”
宋晚烟若无其事敛眸,仰头将杯中的晶莹酒液饮尽:“没事。”
穆酥宁没有在意,转而叹气:“我刚才转了一圈也没看到裴钰时,他今天不会不在吧。”
在呢。
刚一脸bking转头走了。
宋晚烟没有提及,有三五同圈层的姑娘携手过来。
几人客气寒暄一阵儿,宋晚烟看到不远处穆酥宁父亲向这边招手,拍拍她:“你去吧,我到外面透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