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烤鸡尝起来不错,肉紧不柴,汁水四溢,这要是在生前,妥妥的是个鸡中龙凤。”那道声音兴高采烈地说道,片刻后归于一阵吞咽声,大抵正埋头啃肉。
“岑宁,你是不是把盐拿走了。”另一道声音低沉了许多,隐隐带着怒气,“我们几个拢共就带了一袋盐,全被你吃了?上辈子淡死的吧!”
“酒呢?我酒呢?”
“……”
早在声音攒动的那一刻,岚烟便止住了脚步。
岚烟望着白静槐,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却不曾挪动身子。
白静槐又道一声:“他们很好相处的。”这才牵过岚烟的手,顺着力道将她往洞口里带。
吵嚷的声音近在咫尺,岚烟抬眼一看,只见四男一女围坐在篝火旁,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热闹无比,不似修士做派,倒与凡人没了分别。
在弟子居苦修两个月,难免感到一丝孤寂,这点孤寂却在此时此刻被“人气”所驱逐,岚烟竟这么放松了下来,眉宇间的郁色渐渐舒缓了。
见来了新人,几个人皆是好奇地看着她。
白静槐顺手拿过几串烤架上的肉,先是分与岚烟一半,这才指着她道:“我们青崖新收的师妹,名唤岚烟,是不是很好听。”
吃着烤鸡的少年不住点头,他嘴里塞着肉,不好说话,便只能将头点的更猛烈。
一旁擎着酒杯的男修乜他一眼,轻嗤道:“跟鸡啄米似的。”
其他人听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唯独那吃肉的少年愣了一瞬,随即飞快无比地咽下嘴里的肉,发出一声哀嚎。
“——我的衣服!”
他方才点头之时,那富含香气的油脂从鸡皮上滑落下去,就这么径直滴在素白的弟子袍上。
“薛霜值。”少年将烤鸡肉举得离自己远了几分,这才回过头来,望着那正在耐心烤着肉串的丹凤眼男修,“快快快,我师父他老人家看到了非扒我一层皮不可。”
“真要是扒了,那就架在火上,撒上盐,看看是不是淡出了个滋味。”
到底是不忍出逃计划败露,薛霜值左手三指并拢,掐了个净尘诀。落在白袍上的油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不曾留下半点痕迹来。
距离篝火较远处的女修则是一脸无奈,她站起身来,凑到两人身边,主动招呼起来:“我叫慕诗诗,吃烤鸡的那个叫岑宁,施术的是薛霜值。”
接着不等她介绍,后面两个喝着酒的站了起来,自我介绍:“郑洛。”
“何源州。”
岚烟垂下眼帘,慢声道:“诸位师兄师姐好。”
她确实不太适合应对这种热闹的场合,但不妨碍她向往。
“师妹这名字真好听。”岑宁又啃了一口鸡肉,这次他长了记性,分外谨慎,咬了一口便把肉串支了出去,“岚,山风也,从名字就看得出来岚烟师妹是我们青崖山的温柔风啊~”
郑洛同何源州一碰酒杯,都快笑了,足尖一踢,在岑宁身后留下一道印子来,“修真界的山可多了,再者说,岚烟是不是你师妹还不好说呢。”
此话一出,岑宁气极,拍了拍身后的灰,好似想起来什么,瞥了一眼岚烟的弟子服,这才笑道:“大家可都是炼气期啊。”
岚烟那弟子袍光洁如新,和他一样,素白一片。
岑宁沉下心来继续吃着肉,却见薛霜值转过头来,竟是与岚烟搭起话来。
那一双丹凤眼在下摆停留许久,这才问道:“师妹如今炼气几境?”
岚烟道:“如今炼气七境。”
对于这个结果,薛霜值倒是没有太大反应。
倒是岑宁,一副被雷劈中的表情,瞬间失去了言语。待吞下最后一块肉,面上浮出一丝危机:“我拜入青崖这么久,也方才炼气九境大圆满……”
而这位师妹方入宗门两个月,修为就已经逼近他了?
何源州喝过一碗酒,左手按着腰间的剑柄敲了敲,这才道:“也难怪。青崖近日传得风风火火的那位根骨极佳的修炼天才,想必就是岚烟师妹了吧。”
他说的笃定,一双漆黑的眼略过岚烟,又重新回到了酒碗上。
岚烟:……
旁人这么说,她还不敢认呢。
慕诗诗眉眼弯了弯,打破了岑宁最后一丝幻想:“岚烟师妹尚未拜师,若是得了师父教导,说不定过些日子要当你师姐了。”
岑宁一副天要塌了的表情,又狠狠塞了口肉,这才觉得舒坦。
“这么说来,师妹准备拜入哪位长老门下?”
提问的是郑洛,他倒是热心地做着科普:“拜了师的弟子随着师父住到各自的峰上。像他,主修剑道,就在流云峰下随梁无隅长老修习。”
郑洛一指对面喝酒的何源州,后者扬起眉看了他一眼。
“青崖剑修居多,但也有丹修、符修等其他修士。”郑洛同样看到了岚烟腰间的木剑,哑然,“若是修习剑道,拜在梁无隅长老和萧懿长老峰下最为合适。”
岚烟笑了起来:“我能随便选择吗?”
“那必然能。”岑宁立马道,“我要有岚烟师妹的资质,在青崖都能横着走。”
于是收获了数道凝视。
岚烟细细思忖,觉得好是都好,只是并非她要的那一个。她心里落定了主意,便也拿起肉串,同师兄师姐一起吃了起来。
“再过几日便是拜师大典了。”白静槐见她手中的肉串消耗飞快,又去岑宁手上薅了一把刚烤好的,“师妹可以尽早做打算。”
岚烟点头。
她心中早已有了目标,不是那沧浪峰,亦不是流云峰。
她迈入青崖山门之时,望见恢弘的长明古殿那一刻起,心中便有了念头:
她想拜入剑尊门下。
剑尊一剑天地变色,她不求剑动天下,只愿登顶大道,回现世看晚霞。
几人不知岚烟心中所想,看她面色坚定,笑着又添了一把火,肉香飘散。
唯有薛霜值神色微动,提起竹签,在地上划出“青崖”二字,等风再一吹,却是连痕迹都未曾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