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自己这个没心没肺的儿子脸上见到这种表情,倒也算难得的“景致”。
平南王刚想问话,谢云逍却突然谴责地看着他,他伸出手指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往屋外走去。
平南王瞧着莫名觉得有些喜感。
毕竟谢云逍大部分时间都是个乐子人,头一回露出这么个郑重其事的表情,显得有些滑稽起来。
二人来到院子里说起话来。
“出何事了?怎么弄成这样?”
谢云逍将贺寒舟春闱试卷被堂弟贺兰顶替,险遭贺兰杀人灭口的事情简要说了。
平南王表情变得凝重。
“岂有此理。”
谢云逍颇严肃地说道:“爹,明日我就要去都察院上任了,儿子有一个想法,儿子想要上书……”
平南王皱了皱眉,他明白谢云逍想做什么。
“春闱舞弊之事干系重大,一旦掀出来,恐怕要朝廷震荡,你手中可有实证,佟晖前几日已正式接任左相,若是没有把握贸然上书,恐怕也于事无补……”
谢云逍道:“爹,儿子心中有数。”
平南王打量了他几眼,觉得他今日格外沉稳,心中有些欣慰,他拍了拍谢云逍的肩膀。
“既如此,好好休息吧。”
谢云逍一向身体好,大冬天都常穿单衣出没,贺寒舟既已睡在云祥居,他干脆去了窗户大开的婚房内睡了一晚。
第二日一大早,谢云逍身穿绣云雁的绯袍去督察员走马上任。
他一进都察院,不少人胡子花白的老御史已到了,他们见到谢云逍既不意外也不热情,只淡淡拱了拱手。
这些老御史年岁辈分都长,有些在文坛还颇有声望,一向是推崇“不为五斗米折腰”、不慕权贵的清高文人,自然不会把谢云逍放在眼中。
有些则是站队的左相佟晖,最近平南王世子给吉安学子撑腰,叫板礼部主考官员的事情已闹得人尽皆知,他们中不少都冷眼看着,希望谢云逍栽跟头,自然不会与他热络地打招呼。
周围的人似乎都忙着手头上的事情,独他一人无所事事。
难为谢云逍连自个的工位都找不到,半天也没见人招呼自己。
但他也不急,反而四处溜溜达达,一会到这个老先生的案前瞅瞅,一会去围观另一个老先生提笔写字。
终于,有个眉毛都白了的老爷子受不了了,他吹胡子瞪眼道:
“谢监察,你的书案在最拐角那里,请不要再在老夫面前晃悠了!”
谢云逍不以为意,他露出一口大白牙,笑道。
“敢问老先生如何称呼,我是看是您的字实在是好看,妙得很,晚辈一时看入迷了,见谅见谅~”
梁御史一愣,他的画一向被人称道,但是字总是被人诟病下笔过硬,结构松垮,但他自己倒是十分欣赏的很。
他乍一听听到谢云逍称赞他的字好,顿时对谢云逍生出来几分好感。
“老夫姓梁,谢监察对字也有研究?”
谢云逍哈哈一笑。
“谈不上研究,只是被梁大人字中放荡不羁的气势震撼到了~”
梁御史顿时对他刮目相看,甚至产生些知音之感。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眼力倒不错。”
谢云逍忙道:“谬赞谬赞!在下还有一事请教一下梁大人。”
梁御史摸了摸胡子。
“谢监察请说。”
谢云逍清了清嗓子,才道:“那什么,我要上一道折子,但不知道要如何做起,特想向梁大人讨教。”
梁御史有些意外,他没有想到谢云逍第一天上任就要上折子弹劾。
这倒也有些新鲜。
“这有何难,写道奏疏上陈便是。”梁御史又瞧了瞧谢云逍,“不过,谢监察,老夫多嘴一句,奏章中还要陈述被弹劾者的罪状和证据,还要有处理的建议。不能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谢云逍笑嘻嘻地点了点头,他向梁御史道了谢,便哼着小曲转身踱去了自己的书案前,开始琢磨自己的这开张第一道奏疏。
几个时辰后的皇宫启辰殿,皇帝萧政收到了谢云逍上奏的第一本奏折。
萧政一时颇有些惊讶。
他给谢云逍这个言官的官职,不过是为的切断谢家与兵部下一代的关系,连带着膈应膈应把自己御赐之物损坏的平南王。
没想到,这谢云逍倒真似模似样地上起弹劾的奏疏来,他不禁有些荒谬的感觉。
他一打开,只见奏疏上面板板正正地写着:
【臣都察院监察御史谢云逍今有一本启奏,臣观今科榜眼孙立探花贺兰沽名钓誉,德行有亏,臣久经寻访,已查明其二人欺世盗名,藏污纳垢,行贿考官以夺他人之功名,此乃欺君之罪,其罪当诛,其间牵扯之官员也应按律处之……恳请圣裁 】
谢云逍的奏折并不长,却将萧政看进了好一会。
萧政将皇城司的人叫来,细细查问了一番。
“果真有学子状告今科春闱舞弊、佟晖贪污受贿?”
“陛下,确有此事,但今科榜眼与探花是否确实顶替他人春闱的试卷,小的并没见到有切实的证据。”
萧政脸拉了下来,“叫佟晖过来。”
片刻后,左相佟晖便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他不到四十的年纪,面白有须,一双眼睛十分锐利,他正挂着一脸讨好的笑意恭敬地给萧政行礼。
“陛下召臣,是有何事吩咐?”
萧政盯着他,一时并没有开口讲话,他的神色晦暗不明,将佟晖看得心中一寒。
这位陛下,他最是了解,如今这番模样,怕是对自己有意见了。
他连忙俯趴在地,恳切道:
“陛下,息怒!!您最近用的仙丹忌讳动怒,若臣有不周到的地方臣甘愿伏诛,但请陛下千万别为了臣的失职之处倒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萧政深吸一口气,脸色稍缓。
“今年恩科你是主考官,你老实说,春闱是否有舞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