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反转的猝不及防,让黎息愣愣地望着那个方向忘记收回视线。
小孩又在垃圾箱上坐了一会,低头检查里面的东西。
拍了拍书包、衣服上的灰尘才跳下了垃圾箱,走出暗巷,一抬头视线正巧与看了场戏的黎息相撞。
“……”
相互对视了会儿,黎息慢半拍地意识到这好像不太礼貌,然后淡定转头,若无其事地盯着冰淇淋店看,装作什么都发生的样子。
黎息很想吃冰淇淋,要不然他也不会在这里坐到下午。
但悲催的是身上没钱。
正想着,一只灰扑扑的手忽然伸到了他眼前,随同出现的还有一支泛着丝丝冷气的奶白色冰淇淋,随后耳边响起了清脆询问声:“你吃么?”
指尖很有分寸地捏在尾尖的红色包装纸上,小心避开了裸露在外的棕色蛋筒。
见黎息不接,那声音又响起:“给你。”
黎息盯着奶白色的冰淇淋,并没有动手接。
他没钱换取冰淇淋。
“再不吃就要化了。”昀不由分说地把冰淇淋塞到这只可怜兮兮的幼崽手里。
从他被围堵在巷子里面时,这只幼崽就坐在这里。
架都打完了,他还坐在这里,有点傻气,身上也脏兮兮的,像是没虫要的雌虫崽崽。
虫族不会出现没虫要的幼崽,法律规定雄虫必须将幼崽抚养至成年觉醒期。
否则将面临高额罚金,严重的还会有临牢狱之灾,没有一只雄虫想被关押进待遇极差的监牢。
这只幼崽的雌父可能不受雄虫宠爱,所以牵连到了幼崽身上。
至于为什么是雌虫幼崽……
原因很简单,这小脏孩身上没有精神力波动,每一只雄虫都有精神力。
所以这幼崽不是小雌虫就是小亚雌。
这不重要。
黎息眨巴了下眼,冰淇淋的凉意隔着蛋筒渗进了指尖。
烈日高高悬挂,树荫下自然逃不了闷热,一滴奶白色的水落到素白的衣服上,洇散了一个深印。
黎息默默往外拿了一点,这是他唯一能穿出来的衣服。
冰淇淋正巧放到了一束阳光下,化得更快了。
“你不吃吗?”昀抱着书包跃上了长椅,晃悠着腿,说,“这个味道还不错,我经常吃。”
*
无论是在地球还是这个世界,黎息都不怎么跟外界打交道,人际关系这块可以说是空白一片。
也从来没人教过他,行事只能凭直觉。
他们不认识,这只雌虫幼崽却给他买了冰淇淋。
……这算是他看见他们打架是封口费么?
黎息又把冰淇淋退了回去,他俩不认识。他不会乱说。
“嗯?”昀看着又回到他面前的冰淇淋,语气不解,“给我的?”
黎息点头。
本来就是你的。
昀略带嫌弃的拒绝:“我不吃,都吃腻了。”
他又不缺这口吃的。
“快吃,天很热,一会化得满手都是,黏糊糊的。”昀见幼崽愣愣的,语气不由得带了孩子性的威胁,“雄虫不喜欢脏兮兮的幼崽哦,不喜欢就不会抱你!”
幼崽对雄父有天然的喜爱。他这个威胁应当非常有效。
果不其然,那个脏小孩愣了片刻后拿过冰淇淋上面的勺子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吃相文雅安静,帽子下的深蓝色碎发晃动,看不清眉眼。
不过这小孩都没开口说过话,不会……
身有残缺吧……昀不确定地朝旁边看了眼。
黎息认真细致地品味,入口丝丝凉凉,甜意诱人。
……很好吃,虫族的零食都很好吃。
比研究员为他准备的那些看起来外观精美的食物还要好吃。
黎息满足地眯了下幽深眼眸,意犹未尽地咬着勺子不松,嘴角沾了点奶白。他咽下最后一口,身体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还想吃……
黎息安安静静地吃,没发出一点声音。昀坐在旁边研究摔碎的光脑,想着要怎么跟雌父说这光脑的事。
一定会挨骂,前不久才换过……
他有点后悔把那群雌虫轻易放走,怎么也要凑齐买光脑的钱,反打劫一波才是。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眼睛亮晶晶的。
他哥有钱呀!
转头就见那只幼崽不知何时吃完了冰淇淋,手里拿着红色包装纸,勺子轻咬在嘴里,又望向冰淇淋店。
昀:“……”
他也没钱了。
昀咳了一下,试图换回那抹热烈期望的目光。
黎息咬了下含半天的勺子,恋恋不舍收回目光,不明所以地看着咳嗽的小孩。
昀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小孩不能多吃凉的,你刚刚已经吃过了,再吃的话你雄父会不喜欢你。”
这规定是为雄虫崽崽设立的,他们向来身娇体弱。
雌虫崽崽可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注意事项。
眼前的这只幼崽一看就没上过学,这规定应当还不知道。
蓝发幼崽不知信了没有,只见缓慢地点下头,跳下长椅把包装纸丢进垃圾桶,又走了回来站在他面前。
暗巷离得远,又有呼啸而过的飞行器挡着,黎息没看清这小孩的样子。
小孩长得很精致。黎息默默想着。
他见的小孩不是灰扑扑的,就是形销骨立,身上永远都是腐朽的死气,看不见半点生机。
一头金发闪烁于阳光之下,眉目上都是不经意间的笑,紫色的瞳孔外层淬了层淡金色幽光,明亮狡黠。
他在里面看见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昀越发觉得这只雌虫崽崽……冒着傻泡泡。
丢了垃圾就往他跟前一杵,也不说话。
他试探问道:“你……有光脑么?”
幼崽不语,只是歪了下头,像是在思考他的话。
昀又道:“能借我打个通讯吗?”
这次声音刻意放轻了,生怕惊吓到面前的幼崽。
这幼崽看起来连幼年觉醒期都没度过,傻呆呆的,可见在家里日子过得多凄惨。
怪不得一只虫跑来这里干坐着。
太可怜了……
他已经脑补出来了幼崽挨欺负时,缩在角落,紧紧抱着自己取暖的场面了。
黎息猜想光脑应该类似与通讯设备,那只虫并没有给他这样的东西。
于是,他摇了摇头。
然后他就听见一声咕哝:“好可怜。”
黎息:“……”
这是在说他么?
“没关系!”昀收拾好复杂万分的心情,把碎裂的光脑塞进书包,满血复活,“你在这里别动,我去借个光脑。”
昀把矮他一点点的幼崽抱到长椅上,奶香味扑面而来,晃了一下神思,仿佛闻到浓郁的奶糖味。
毫不知情的黎息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同样愣住。
昀在奶糖味中恍惚了一下,反应过来快速放开幼崽,神色正经地叮嘱道:“你别乱跑啊,我一会就回来,回来……回来哥哥带你去买衣服!”
黎息刚回的神,又被一句“哥哥”弄得措手不及。
他算起来可是比这小孩大了十几岁,这辈分错得有点离谱。
便宜占得也挺熟练。
“哎,怎么傻傻的呢。”昀又嘀咕了句,“多乖巧呐。”
他垫脚拍了拍染着干泥的小脑袋,同情心无限泛滥:“乖乖的,不可以乱跑。”
黎息嘴唇蠕动欲说些什么,又想起自己那不太流畅的话,最终选择了沉默。
书包放在一旁,身影快速消失在一家店内。
轻车熟路的样子像是个常客。
黎息看了眼黑色书包,又转头看跟店员说话的小孩。
过了会,他拿过沉重的书包,放在膝盖上,伸手拍了下沾染的灰尘,又用袖口擦着快要干在上面的泥巴。
总不能白吃小孩的东西。
*
昀拿着纸币出来时,长椅上只剩下他的书包,那只雌虫崽崽不知所踪。
书包放在长椅上,只有一点点灰泥藏在狭窄的细缝。
那只雌虫崽崽把他的书包收拾的很干净。
他盯着书包看了一会,才顺着夕阳一步三跳的离开了冰淇淋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