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忱左手在草地上攥紧,草尖扎着指腹皮肉,些微的刺痛感让他从那段回忆里抽离。
他抬起右手,用掌心那道凸起歪曲的红线轻轻摩挲着徐赐安的面颊。
这个人,还是那般好看,雪松一样干净,孤傲,只是清瘦了许多,比起当年更加令人怜惜。
这让他忍不住想——
如果当年的事重来一遍,他们是会再次迎来一个互不对付的七年,还是有所改变?
会不一样吗?
掌心往下,轻轻托起师兄的下颌,拇指不经意停在他的唇角。
师兄?
徐赐安没有再让他滚。
他便缓缓地,俯下头颅。
可就在这时,一道熟悉无比的清冷女音兀然在耳边响起,
“现在才开始,不如别开始了。磨磨蹭蹭的,还要我等多久?”
这道声音宛如一盆冰水泼来,让宫忱瞬间被冻成冰雕。
——怎么是她?
视线循着声音,停在掉落一旁的凤凰花上,这是白日里那只“千年凤凰花精”在新郎耳边留下的。
原来她从那时就已经在了吗?
看着自己对徐赐安这样那样??
登时,宫忱头皮发麻,嘴唇发颤,腿脚更是连连发软。
“聋了?听不到我说话?”
那个人冷冷一哼,“宫忱,几年不见,看来我李南鸢在你这,已经是个无名无姓的路人了。”
“礼数都忘干净了?”
最后几个字尾音上扬,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宫忱几乎是连滚带爬从徐赐安身上下来,一身冷汗跪在一旁。
——李南鸢。
如果要宫忱死远点,无数个“滚”字加起来都没这三个字管用。
徐赐安的娘亲,李南鸢。
倘若她只有这一个身份,宫忱最多只是心虚,不至于如此惧怕。
但除此之外,她还是紫骨天的十六位长老首席,琼月长老。
当今世上共有十位天人境强者,其中鬼界有四,人界有六,李南鸢便是其中一位。
本来李南鸢这人,不喜欢束缚,当年,掌门苦口相劝,才留她当了个挂名长老。她说自己懒得收徒,掌门也一口答应下来。
谁知后来李南鸢还是破格收了两位弟子。既是首席的弟子,受到的关注自然也是最多。
这大徒弟呢,是徐赐安。
自己的儿子自己教嘛,何况徐赐安的天赋并不亚于当初的李南鸢,世人说起这对母子师徒,无一不是仰慕之语称赞之词。
那有人就问了:“李南鸢就这一个宝贵儿子,收了就收了,那这二徒弟又是从哪里窜出来的?”
“有何过人之处?”
“如何能入琼月长老的青眼?”
若是二徒弟也同样惊才艳艳,那其实说来说去也就那样了,毕竟人家牛逼,夸两句得了,说再多还能显得你也牛逼了?
然而,怪就怪在,这二徒弟实在是一位平平无奇的平凡人。
说天赋吧,也就那样。
说家世吧,勉强沾边。
再说他有何过人之处吧,长得确实不错,但除此之外,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了。
所以可想而知,两个徒弟天差地别,二徒弟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从这个角度来讲,他本就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生怕有一日就被逐出师门成为全门派的笑柄。
而他的恐惧从发现师父竟是徐赐安娘亲的那一天起达到了巅峰。
从没有人告诉过他这事啊?!
不然他在幻境里强吻师兄的时候,怎么也得掂量掂量,有没有可能被师父活生生打死。
宫忱至今都记得,李南鸢得知自己对徐赐安做过那种事之后,踹他的那一脚。
那张和徐赐安有七分像的眼睛冷冷横来,冻得宫忱遍体生寒。
只听轰然一声雷鸣般的巨响,紫光乍现,少年的身影飞出百丈之外,连碎三块大石,最终在千斤岩里深深地凹进了一个人形。
碎石滚了一地,千斤岩下数百晨练弟子无一人敢吱一声。
宫忱一个月下不来床。
那还只是因为一个吻。
如今……
宫忱想起刚才他在草地上对徐赐安欲行歹事,几乎两眼一黑。
“姚泽我已经收拾完了。”
李南鸢的声音再次从凤凰花里传出:“你们两个,来三殿一趟。”
虽然是稀疏平常的语气,但听在宫忱耳里,跟让他“去阎王殿一趟”也没什么区别。
刚要抬起沉重的双腿,身后忽然一沉,徐赐安竟压在了他的后背上。
宫忱腿一软,又跪进草地。
“背我过去,”徐赐安将脸贴着他的后颈降温,“我不想动。”
祖宗。
宫忱用力抓了一把头发。
虽然我刚才是愿意背你的,但是现在,我碰你一下都觉得待会在你娘面前要掉一块皮。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娘有多恐怖?
他谨而慎之,毫无旖旎之心地拍了拍徐赐安的膝盖,示意他下去。
徐赐安没反应。
他便又拍了拍。
快点,下去。
这次,徐赐安不仅不下去,还故意将膝盖用力往里夹紧了。
宫忱顿时浑身一僵。
“都成亲了,怕什么?”
徐赐安搂着宫忱的脖子,手腕垂在他胸前,在耳边轻轻嘲:“还有……”
“娘子,你喉结硌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