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她有些心虚,不敢看林怀壁的脸,只道:“寻人不是我出力,要谢还是谢他去吧。”
林怀璧脸上笑容却不变,语气谦和有礼,“陈将军那边我已送了一盒酥饼过去,今早请人买了糖酪,官驿的灶房要再过半个时辰才开饭,你这么早起来,还未吃上什么吧。”
黄葭点了点头,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她再推拒便有些不近人情了。
假山石亭阁楼边,柳树已残败,惟有几株腊梅亭亭,风动之时,香气扑鼻。
细枝摇落,残红坠地。
林怀璧让人落了门帐,阁楼四面的灯点起。
长随将酥酪摆上桌案,明晃晃的光下,白玉碗里的糖蒸酥酪冒着甜丝丝的热气。
林怀璧拂裙慢慢坐下,“再过几日就要回江北了,我虽在江北待过,却不曾到过淮安,不知到了那边会被安置在何处。”
黄葭拿调羹舀起酥酪,低头进食,“部院每年的进项够养几千号人了,总之,不可能亏待你。”
林怀璧面带笑意,语气亲切,“黄姑娘,你口音是福建的,怎的会去淮安做工?”
“自是哪里有钱,往哪儿去。” 黄葭随口道。
她低着头,一口气吃了两碗,昏迷这两日滴水未进,昨夜只吃了一碗稀饭,天黑之后灶房也不开火,她想自己动手,无奈身子动弹不得。
若当夜没有巡夜的人听到动静进来,依照部院这些人看囚犯的架势,她十有八九能饿死在里边。
林怀璧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
门外冷香浮动,天光一点点洒进来。
黄葭吃饱之后,困意顿时涌了上来,整个身子都有些沉重。
林怀璧还想与她多说说话,她的眼皮却已经耷拉下来。
“大抵是用了药,没什么精神。”黄葭叹了一口气,自觉失礼,站起来拱手作揖。
林怀璧轻轻叹息,“也是我不好,这么冷的天还请你来说话。”
黄葭摆了摆手,掀开门帐走回去。
泠泠水意将墙壁浸得鲜亮,寒风吹过来,醒了醒神。
眼前天地昏暗一片。
黄葭再醒来的时候,已是夜半,她竟然睡了大半日。
今夜暮色来得格外早,出门一看,天边略过一抹残红。
看来是出过太阳。
另一边,陈九韶已经在向陆东楼回报这几日的事。
“赵御史寻了几个底子好的衙差扮成富商,以买家之名找上门去,谈好价钱,摸清他们统共多少人头,于今夜部署合围,大功告成。”
陆东楼默不作声,凭栏望月,如玉树卓然而立。
“听你的语气,抓的人不一般?”
倘若只是抓了几个人贩子,陈九韶还不至于这般喜形于色。
大抵是这波人贩子真与漕粮失窃有关联,方才能让他刚脱官服,就从臬司衙门着急忙慌地赶回来。
陈九韶低头回道:“抓的人都不过无名鼠辈,可供出来的人却不一般。”
“哦?”陆东楼转过头,目光直直望向他。
“这些人招供说,不光买卖人口,还帮着运了一批货,就在运粮当日,与浙江粮场的秦忠打过照应,一块儿把粮自几艘官船那里偷运出去的。”
陆东楼眸光一暗,“偷运?怎么个偷运法?”
“还是船上动手脚,当天是夜里,船又多,他们提前备了几艘船混入其中,将漕粮一点点运出去。”
说到这里,陈九韶展颜一笑,“漕台,这回的难题真是迎刃而解了。”
陆东楼看了他一眼,却沉默不语。
漕粮失窃一案最愁的就是定罪,此案发生在官船上,丢的又是漕粮,朝廷势必要拿办几个官员。
部院陷于被动,无非是杨育宽确有失职之嫌,而浙江粮场这边因为涉及人员近百人,也不大可能一一拷打审问,只能搜查其家室。
没查出来什么,也就没了下文。
而这次捅出来的,却是浙江粮场自己的人,且江朝宗方才推出的新政,便是将多个仓储全部并入浙江粮场,统一调拨。
此次风波一起,江朝宗的新政恐怕也要面临不小的风浪。
陈九韶微微抬起头,只见陆东楼静静立在那里,脸色肃穆,不知在想什么。
他犹豫片刻,方才开口;“漕台,那个秦忠进了臬司衙门,没有撑过半个时辰就找了供。除了他几个粮场的手下,还供出了一个人。”
陆东楼目光一凝,转头看向他。
陈九韶连忙答道:“供出的是……杭州卫指挥佥事,巡哨参将薛孟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