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背后必定大有文章!
他眸色微深,若是能拿住赵世卿这个钦差的把柄,那往后官场上,他也算是有了一根帮他说话的舌头。
黄葭已经开始辩白:“草民一介船工,身上能有多少银两,何以请动这几人甘冒风险,绑架朝廷大员?方才我一直在亭中,往来巡哨均可为证,只怕这几人是合伙谋财失利,为了脱罪,随意攀扯。”
她语气激昂,说完便站了起来,拱手作揖,“还请两位大人明察。”
赵世卿握着扶手的手掌微微攥紧。
程隆静静地凝视着她,“有些说不通,你一个船工,平日也不会与衙差有交集,这几人平白无故供出你,你再好好想想……同他们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黄葭微微垂眸,她不想圆,无论怎么圆,程隆一定能查出谎言中的错漏。
她慌忙跪下,语气有些呜咽,“草民实在想不起来,不知是怎么得罪了这几位官爷。”
赵世卿吐出一口浊气,靠着椅背。
“你先起来。”程隆冲她淡淡一笑,又把目光投向了地上跪着的衙差,“还不从实招来!”
衙差颤抖着肩膀,千户将刀抽出,夹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微微抬起头,喉咙像是被堵住了,“我……我……”
“铮——”一道银芒闪过。
黄葭只觉肩膀上一热,转头望过去,鲜血沾了半身,很黏很稠,她跪着,尚未起身,后面又传来沉闷的响声。
“咚!”几个人头应声倒地。
赵世卿沉着头,眸子里燃着烈火,抓着从千户手中夺来的刀,面目狰狞中带着一丝慌乱。
滚烫的血染红了地毯,千户愣在那里,只盯着眼前的尸体,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程隆直起身子,眼睛一眯,目光重重地落在赵世卿身上。
黄葭呼吸一滞,没有回头,单手撑地,镇定地跪在原地。
“依照《大明律》,他们绑架上官,当斩杀。”赵世卿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对在场的人解释,又像是对自己解释。
他是个文官,这是他第一次拿刀,第一次杀人,在方才抽刀的那瞬间里,他恍然有悟。
——这不会是最后一次。
主座上,程隆抿了一口茶,朝那两名千户吩咐,“快处理了。”
“是。”千户应声。
黄葭缓缓站起来,腿有些麻了,顾不上肩上的血迹,强装冷静地落座。
船舱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让人几欲作呕。
长随换走了地毯,将四面的窗都开了,冷冷的风敲打窗户,振动的声音仿佛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程隆听着窗外传来的昆曲乐声,不由陶醉了一会儿。
赵世卿捧着热茶,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外头传来声音。
“府台,陈参将来了。”
程隆有些吃惊,转头看向黄葭,目光变得深邃,一个平平无奇的船工,先是让钦差坐立不安,如今又能扰动漕运参将来寻,他真是活得久了,什么怪人怪事都能碰见。
黄葭听到这个消息,却只是沉默地坐着。
“快请他进来。”程隆倒了一盏茶。
舱外,雪已经小了许多,风刮起来,岸上的雪片像密密麻麻的箭矢,顺着风吹去的方向,横着飞进来。
西湖之上,万籁俱寂。
陈九韶走进船舱,只见舱内的窗都开着,冷风凄凄吹来,地上却摆着几个大暖炉,里头上好的银碳烧得正旺。
他不由皱起眉头,这程府台未免太过奢靡了。
陈九韶心中这般想,面上仍是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程隆温和地笑,摆了摆手,“快坐下吧。”
陈九韶坐在左边第一位,朝斜对面看去,只见黄葭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他不由怒上心头。
近日本就事务繁忙,这个黄隽白还到处整幺蛾子,一会儿是薛孟归,一会儿是程府台,她真是一刻不闲。
赵世卿的目光在陈九韶与黄葭两人身上打转,逐渐变得复杂。
他先前以为,黄葭不过是部院从旁的地方随便找来的,可如今看来,她早是江北那边的人。
说不准,她根本就是部院埋在浙江的探子,当初找上他的船,说的那一番话,也在部院的算计之中。
想到这里,赵世卿深吸一口气,压着怒火,喝了一口茶。
“听说今日有贼人上船,已经被臬司衙门的兄弟拿下了。”陈九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程隆笑了笑,“方才正是抓了贼人,又想问问这湖上浮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