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你这是何意?”白藏急道,“十七她等不得了!你对十七,究竟真心还是假意?若非真心,即便孙郎中唯你马首是瞻,这婚事,还是解除得好!”
桓照夜面若冰霜,放下医书,冷冷瞥了一眼白藏:“哪些穴位?”
“什么?”白藏本就疲惫不堪,因连师父早早传授给他的穴位敷药法都未想起,又生出几分羞愧之心,加上他误以为桓照夜放弃为庄疏庭医治,再添十分急怒。如今桓照夜这一问,他竟未回过神来。
“白公子,”香茗放下用瑶盘捧着的敷贴等物,“在穴位上敷药,需得宽衣解带。虽说病不避医,但终是不便。”
春晴暗暗瞧了眼桓照夜,亦放下手中干净衣袍,向白藏道:“白郎中甚是劳累,不若先去用饭歇息,以免熬坏了身子。”
白藏回过神,瞧向桓照夜,难得有些赧然:“是我疏忽了,方才所言,还请妹婿莫要放在心上。”
“无妨。”桓照夜面无表情,看向桌案上药盏,“这药,确无问题?”
“我以性命担保,绝无问题!”白藏只差赌咒发誓,“那可是十七,我怎敢大意?”
桓照夜双眸移向白藏,略点了点头。
白藏便一气未歇,连说二三十处穴位,从头到脚,处处皆有。
“这盏药尽够了,却不够浓稠,亦不甚方便。我重去煎些,制成药膏,更好些。”白藏看向香茗和春晴,“都随我走吧。”
香茗忙道:“奴婢留在此处,或可帮上一二。”
春晴又暗暗瞥了眼桓照夜,向香茗摇了摇头。
“都出去。”桓照夜声音冷沉。
白藏一副了然模样,向香茗撇了撇嘴。
“是,殿下,奴婢告退。”春晴急忙躬身行礼,拉着香茗,随白藏一道走出门去。
待关门之声响起,桓照夜方伸手为庄疏庭解衣,依着白藏所述穴位,挨个为她敷药。
约摸半个时辰后,他为庄疏庭系好衣带,盖好衾被,一一理顺发丝,方矮身坐于榻边。
他双耳红透欲滴,白皙面颊亦染上一抹粉晕,神色却极为凝重,眸中满是忧虑,默默凝视榻上兀自昏迷不醒的庄疏庭,左手指尖轻轻按往她右手腕脉。
又过了约摸一盏茶,他神色略松,移开指尖,起身命人将白藏唤来。
白藏诊了一回脉,喜笑颜开:“成了,成了!定能等来孙郎中!”
桓照夜面上亦露出笑意:“有劳。”
“妹婿何需客气?”白藏看向桓照夜,“妹婿有伤在身,不如早些歇息,今夜让丫鬟们守着,明日一早你来换药便是。”
桓照夜仍往榻前坐了,轻轻将庄疏庭右手放入衾被,淡声道:“不必。”
又是不必。不亲自守着十七,便不放心么?不错不错,白藏暗暗点头,很是欣慰。
这床颇大,睡三四人都不嫌挤,他累了自会上榻,同十七一道歇息。
白藏便未多言,只道:“明日一早我送药来。”
桓照夜略点了点头。
因见香茗领着四五个丫鬟端了饭食进来,白藏又道:“听闻妹婿这一整日都不思饮食,待十七醒来,瞧见妹婿这副模样,定要心疼。”
桓照夜一怔。
香茗等放下饭食便跟着白藏鸦雀无声退至房外,又跟着他去往隔壁,细细询问庄疏庭身子究竟如何。
一时房内只余桓照夜和庄疏庭二人。
床榻上的庄疏庭静谧清寂,美得似仙似灵,似一缕清风,一抹轻烟,随时要离他而去。
他绝不允许。
桓照夜左手探进衾被,牢牢握住庄疏庭右手。
身为朝元国三皇子的他,同其他皇子一般,皆如野兽,从小便困囿于牢笼的野兽。
父皇立于牢笼外,身旁是装满鲜嫩肥美或大或小肉块的木桶,逗弄着,时不时往内丢一块,再丢一块,笑吟吟欣赏着野兽们争抢夺食。
最大最鲜美那块肉,自然是皇位。
父皇究竟要将那块肉喂给谁?
无人知晓,但朝中文武百官自会揣度。他们分出不同派系,如牢笼中困兽一般,争夺不休,最突出的便是以大皇兄为首的立贤与以二皇兄为首的立嫡之争。
最先丧命的竟是四皇弟,据说他是与二皇兄围猎之时,以身挡下了杀手射向二皇兄淬了毒的利箭。
皇后共生下两位皇子,一位公主。这两位皇子,便是二皇子和四皇子。
而皇后,最宠爱的,是四皇子。
桓照夜至今还记得,皇后抱着满身鲜血的四皇子,涕泪俱下,声嘶力竭,一遍又一遍控诉二皇子:“死的人,为何不是你?”
紧接着便是大皇兄。
安丰十二年上元节宫宴后,大皇兄似是多饮了几盏酒,极力邀他共往灯会赏灯。
不远处的大皇嫂和尚年幼的皇侄,皆巴巴望着大皇兄,两人眼神一模一样,既期盼又怯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