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马车内静寂无声。
桓照夜眼眸微垂,默默凝视怀中人睡颜,不知过了多久,终是启唇低语:“离离,听琴人,是我。”
而庄疏庭双目紧闭,沉静安谧,一副酣然梦中的模样。
“明日再说与你听。”桓照夜略紧了紧揽着她的双臂,偏转头,望向车外,恰好错过她微微扬起的唇角。
离上河渡口已不远,他回转头,垂眸瞧向庄疏庭,见她睡得香甜安稳,心中不禁无比庆幸。
庆幸在她眼中,他模样最俊美。
庆幸他当机立断,今日便向她表明心迹。
她本是他守了两年,从未奢望过能长相厮守的心上人。
阴差阳错之下,她与他结下婚约。
她日日皆在他身边,而他,日日失落于她倾心的是身为听琴人的他,而非身为景王的他。
他本想徐徐图之,可如今,他不能再等。
务要在治理汝河后,启程去南拓前,当着朝元全国上下的面,大婚。
他的王妃,只能是她。
约摸一盏茶后,林止勒停马车,隔着车帘低声回禀:“主子,已至上河渡口,姚公子在不远处堤坝,正往此处赶来。”
桓照夜低低嗯了一声,轻唤庄疏庭:“离离。”
庄疏庭双目紧闭,并未醒来,只攥着桓照夜衣襟的右手微微动了一动。
桓照夜唇角微勾,低声吩咐林止:“请他上车。”
“是,主子。”
“妹婿,十七她……”姚东篱依林止所言跃上马车,甫一挑开车帘,便瞧见桓照夜面带笑意,将庄疏庭紧紧揽在怀中,见他上车,也未有松开的迹象。
他默了片刻,问道:“妹婿,十七这是?”
“无事,睡了。”
姚东篱长舒一口气,往二人对面坐了,压低声音:“无事便好。可惜汝河突然涨水,我只得先来渡口,不能随妹婿同去救十七。我悬心一夜,那帮歹人究竟是何人?为何要掳走十七?”
桓照夜双眸落向庄疏庭,低声道:“待回府再细说。”
姚东篱亦瞧向庄疏庭,心知桓照夜怕吵醒庄疏庭,不禁大感欣慰,只觉庄疏庭挑了个会疼人的好夫君。
他含笑点了点头,刚起身欲下车,又坐了回去,一脸疑惑,望向桓照夜,低声问道:“妹婿这唇角,好似未曾下来过,可是有什么喜事?”
桓照夜低声笑道:“不错。”
他这妹婿,向来沉稳疏淡,这般满面春风,毫不掩饰愉悦之色,他倒是第一次见,姚东篱又问:“天大的喜事?”
桓照夜答道:“不错。”
于堂堂景王殿下而言,何谓天大的喜事?姚东篱愈发疑惑,正要相问,因见桓照夜如搂稀世珍宝般搂着庄疏庭,不禁心中一动,笑道:“莫非十七这是有了?我要做师伯了?不对,是师舅。”
“倒也不是。”桓照夜顿了一顿,敛去笑容,“她曾落水,不知她的身子,可有痊愈?”
姚东篱低声回道:“妹婿放心,有师父和老七,保她长命百岁。”
桓照夜唇角复又勾笑,微微点头。
“落水一事,十七竟也告知于你,如此看来,她甚是信任于你。”姚东篱笑道,“师父还担心,十七是被妹婿美色迷惑,才非嫁妹婿你不可。但我知,十七与妹婿,乃是心心相印情投意合。”
桓照夜很是受用:“四师兄所言极是。”
“十七这睡得倒沉。”姚东篱面上微露惊讶之色,瞧了瞧一直安稳酣睡的庄疏庭,片刻后转为欣慰,看向桓照夜,道,“今夜我与工部留在此处便可,妹婿无需在此处耗着,不若快些与十七回府,好生歇歇。”
桓照夜并未推辞,开口谢道:“有劳四师兄。”
姚东篱甫一跃下马车,林止声音便从帘外传来:“主子,可要回府?”
桓照夜轻嗯一声,又低声吩咐:“即刻派人回京,禀告皇祖母和母妃,待汝河事毕,本王便要完婚。”
林止怔愣片刻,急忙恭敬领命:“是,殿下!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小声些。”桓照夜微微皱眉,垂眸看向怀中庄疏庭,见她仍兀自沉睡,方放下心来。
林止边跃上马车,调转车头,边压低声音,含笑回话:“殿下教训的是。”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桓府大门口。因见庄疏庭还未醒来,桓照夜便未下车,生怕扰了她好眠。
林止拦下已于一炷香前回府,正满脸期盼的香茗,以及一副魂不守舍模样的春晴,只让七八名护卫不远不近守着马车。
马车上,庄疏庭仍倚在桓照夜胸前,沉睡不醒。淡静闲逸清姿,一如水墨丹青。
桓照夜默默凝注,片刻也舍不得移开双眼。
因实在倦极,又兼重生后连日筹谋,如紧绷的弦,一刻不得松懈,如今心下一松,庄疏庭只觉疲累不堪。
前世惨遭灭门,毁容横死。孤冷十余载,死前唯一想起的,竟是曾在他处获得点滴温情的听琴人。
而今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