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从未去过花柳之地,他是洁身自好之人。
洁身自好之人既有心仪之人,又怎会对别的女子做甚么。
她才是白白担心。
可在净梵山和马车中,是他主动亲她!
今日所历种种,件件意料之外,向来泰然自若处变不惊的庄疏庭,也觉身心交瘁。
连眼皮都似有千斤重,抬不起来。
她任由双眸垂落,勉力思索。
桓照夜落水是为试探她,主动亲她想必也为试探她。
既已赐婚,他亲她并未逾矩。
她若抗拒,他便知她并非真心喜欢他。
既不喜欢他,却非要嫁他,他便可确认她另有所图。
原是他一早就怀疑她。
如此,便都说得通了。
难怪他亲她之时,半点动情皆无。
谁会对图谋自己性命之人动情?
她不会,桓照夜必也不会。
更何况,他心中还装着另一位女子。
庄疏庭理顺原委,只觉豁然开朗,心下一松,倦意更浓。
她抬眸瞧向桓照夜:“殿下想问什么?我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桓照夜上身略往前倾,双眸幽深,盯牢庄疏庭:“夏日池水不比冬日,因何你的身子,却沾不得?”
本以为桓照夜所问之事,与她之前向他所述被灭门的噩梦有关,未料竟半点不沾边。
庄疏庭眼眸低垂,沉思片刻后,缓缓低语:“我曾在上元节不慎落水,寒气侵体奄奄一息之际,幸得师父路过,才捡回一条命。自彼时起,便依师父之言,不沾寒凉,且每年去净梵山泡一个月的汤泉,以祛除寒气。”
桓照夜眉心紧皱,愈加后悔故意落水试探庄疏庭。
怪那时他迷了心窍,一心只想知晓二人独处时,她是任由他落水而亡,还是同在渡口众人面前那般,仍去相救于他。
“这些年,经师父和七师兄悉心调理,我早已与常人无异。池水我并不觉寒凉,且只在水中待了片刻便上了岸,”庄疏庭瞧向桓照夜,略笑了一笑,“又得殿下及时生火烤衣,回府后依殿下之言,即刻服下姜汤,再热水沐浴,如此这般,想伤身都难。”
桓照夜不以为然:“白藏并非如你这般轻描淡写。”
“伤了根本之语,不过是他危言耸听,吓唬人罢了。”庄疏庭轻笑,“他向来如此,殿下无需担心。”
见桓照夜一副若有所思模样,庄疏庭又道:“五年前他为哄我泡够一炷香汤泉,说若泡不够时辰,寒气逼不出,成亲后定难有所出,夫君即便不休妻,也要纳上几房姬妾,有我的苦头吃。师父骂他胡言乱语,罚他……”
似想起什么,庄疏庭突然噤了口。
当日七师兄被骂后,倒未争辩,只补上一句,有师父和他,她无需担心。
师父虽骂七师兄胡言乱语,却也坚持让她每日一回,每回一柱香,泡满三十日汤泉方放她下净梵山。
庄疏庭细细回想往日种种,此时方知,七师兄竟非胡言乱语。
花厅前,七师兄未说完的话便不难猜出。
他想说,若伤了根本,她的王爷夫君只怕会休了她。
即便不休,也要纳上几房姬妾。
毕竟,身为景王殿下,怎能无后?
待姬妾们为桓照夜生下子嗣,便可母凭子贵。
至于她,十之八九要受尽冷落。
原来如此。
但今岁去净梵山,师父为她诊脉后,只说那汤泉想泡便泡,若不想便罢了。
莫非她已大好无需再泡?还是泡汤泉已无效用?
好与不好有何紧要?有无子嗣又有何紧要?
她虽不知桓照夜因何不愿早日解除婚约,但应也拖不了多久。
依她看,最迟便是治好水患回京后。
待解除婚约,将军府若无她的立足之地,她自去租个小院,只怕更舒坦些。
而今重中之重,是尽早弄清楚哪位殿下才是她的灭门仇人,进而重新谋划复仇大计。
若大仇得报,她又能全身而退,她便去净梵山自在别院,过她的无忧无虑自在日子。
每日里只散散懒懒,不必思前想后,劳心费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