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顾不得了。
就容她放纵这一回。
最后一回。
桓府书房内,桓照夜坐于案前,手握狼毫,微垂首在笺纸上写着什么。
林止立于一旁,回禀道:“殿下,渡口已处理干净。县衙门口聚众闹事者,已自行散去,听说每人得了五百个铜钱,想是那帮杀手专门雇来,只为阻拦衙役们前去渡口解救殿下。”
桓照夜点点头,问道:“伤者如何?”
“陵公子请了八位郎中,正给他们医治。据医术最高明那位郎中所说,重伤那二十人中,有七人若能熬过今夜,方可捡回性命。”
“那些郎中,请他们在府上住下。待诸人脱离危险,再送他们家去。”桓照夜微微皱眉,沉声道,“今夜派人盯牢江眉柔和那两名杀手。只盯着,不得打草惊蛇。”
“是,殿下。”林止道,“白衣人身上三枚暗器均已取下,属下已派人暗地里查探出处。花姑娘说,白衣人交给她,她要跟陵公子一道,将他碎尸万段,丢去喂狗。竟妄想染指王妃,这下场,便宜他了!”
陵游的手段,必不会只是如此。
“由他二人去吧。”
桓照夜放下手中狼毫,待墨迹干透,将笺纸折了几折,装入信封,滴上火漆,取出景王印信盖上,吩咐林止,“派人连夜启程回京,务要将此信亲手交于皇祖母。”
林止接过信封:“殿下将王妃送回房,便径直来了此处,可要让郎中给您瞧瞧伤处?”
“嗯,我去花厅,顺便瞧瞧他们,你不必跟来。”桓照夜立起身,抬脚往前院临时改作郎中们行医处的花厅走去。
当夜又落起雨,庄疏庭独自躺于床榻。
她同桓照夜,自是不该再同塌而眠。
雨滴落于屋顶瓦片哗哗作响,偶有几道闪电伴着惊雷。
不远处小榻上,香茗已入睡。
虽是倦极,不知为何,庄疏庭辗转难眠。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她睁开双目,坐起身,下榻穿鞋,随手捡了件外袍拢上,抱起桌案上七弦琴,独自一人,轻手轻脚出了门。
她沿着游廊慢慢走,不知不觉离花厅只剩十余步,隐约可闻花厅内护卫们哎呦呼痛声,鼻尖是浓郁药香。
瞧了眼连绵不绝似珠帘的雨幕,庄疏庭往花厅门口蒲团上坐了,将七弦琴放于膝上,微垂首抚起琴来。
弹完一曲《幽思》,接着是《洗心》,花厅内呼痛声果真渐渐少了些许。
她专心抚琴,又兼天色已晚,故此并未留意不远处,桓照夜正沿着游廊,往此处行来。
抚完《洗心》,她正欲再来一曲,只听身后有人轻声抱怨:“净是这些个曲子,庵堂里的尼姑听了都嫌寡淡。”
庄疏庭急忙回头,瞧向说话之人,片刻后眸中一亮:“七师兄……”
“嘘!”白藏忙将食指竖起,抵在双唇处。
庄疏庭立时噤了口,轻轻点了点头。
桓照夜面色骤冷,立住了脚。
因见白藏一副老翁打扮,下巴处粘着花白长须,眼角还多出数道皱纹,庄疏庭压低声音:“你何时来的临渡县?怎会在府中?扮成这样做什么?”
白藏捡起脚下蒲团,往庄疏庭左首坐定,语气十分不满:“前两日就来了,一打听得你住在此处,便来寻你。谁知这府上的管家听闻我是你七师兄,竟拦着不让我进。定是听了你那夫君的吩咐,才敢拦我。简直岂有此理!”
庄疏庭低声道:“府上丫鬟护卫颇多,他恐怕你我太过亲密,惹下人非议。你我言行举止稍注意些,便无妨。”
白藏怒道:“他哪里怕这些?!他就是见不得你跟别的男子多说话。”
庄疏庭眼眸微垂,若有所思。
他既另有心仪之人,为何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介意她跟七师兄?
是了,因她是他的王妃。
即便他另有心仪之人,也容不得自己名义上的王妃,跟别的男子太过熟络。
庄疏庭硬着头皮瞎编:“自是因他心悦于我,才见不得我跟别的男子多说话,我很是欢喜。他不让你进,情有可原。”
白藏翻了个白眼:“他不让我进,我偏要进!今日府上到处请郎中,我稍微打扮打扮,吃了变声的药丸,不就混了进来?那管家可没认出我,你是如何一眼便瞧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