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照夜挑了挑眉,未置一词。
白太医无奈道:“是,王妃。”
桓照夜低声问庄疏庭道:“你可要出去等?”
“嗯。”庄疏庭毫不犹豫地应道。
眼见庄疏庭利落转身,桓照夜眸色微冷,心道,若中箭的是听琴人,她定要守着他,果然她心里还是只念着听琴人。
哪知庄疏庭未走两步,便转回身,面上已是满满担忧:“你,让我留在此处可好?”
“好。”庄疏庭话音刚落,桓照夜便应道,似是等着她说这句话。
庄疏庭往他身旁立了:“有劳两位太医。”
“王妃放心。”白太医手拿一把约摸五寸长半寸宽柳叶形弯刀,往桓照夜中箭处送,“殿下,请忍一忍。”
白太医正欲下刀,未料桓照夜忽尔抬起右手,往庄疏庭双目蒙去。
“殿下,切莫乱动!”白太医急哄哄道。
庄疏庭早已怔在原地。
有一人,也曾这般蒙过她的双目,只是隔着面具。
是去岁九月初某一日。
她在琴馆等候良久,听琴人一直未曾露面。
眼见暮色渐渐西沉,她仍是不愿离去,只漫无目的,一首接一首抚奏琴曲。
她不愿点灯,待实在瞧不清琴弦,便立起身,往窗前立了,静静瞧了半晌街市上的熙熙攘攘。
瞧得累了,便转身缓缓绕过屏风,摘下面具握在手中,往听琴人惯用的美人榻上躺了,右手摸到绵软一片,是听琴人留下的薄衾被。
她将鬼面具置于身侧,拉过衾被,将鬼面具和自己一同盖严。
她想,已是这时辰,他自是不会再来了。
而这间雅室,似乎已被他包下,她从未见她和他之外的客人进来过。
那日一早,庄大将军携庄夫人、庄沅沅及三位姨娘等诸人,浩浩荡荡近十辆马车,往庄大将军新近购置的别院行去,说是过了重阳佳节方回。
倒是有给她留下话来,无非是庄夫人惯用的那几套说辞。
只是那回庄夫人似乎更情真意切些:“天将转寒,又需长途劳顿,疏庭你身子娇弱,恐怕熬将不住,若有个好歹,我如何对得起你母亲往日对我的情分?疏庭你不若留在府中,好好养身为上,你父亲亦是此意。”
将军府得宠的各位主子及下人既皆同去别院,府上便无人再时不时盯着她。
即便她在琴室睡上一夜,也无甚关碍。
有美人榻,有鬼面具,有衾被,有琴。
足矣。
她不贪心。
琴馆外街市慢慢从人声鼎沸至悄然无声,约摸已是子时末,她仍未睡熟,半梦半醒之间,她暗暗叹息一声,掀开身上衾被,坐起身来。
还是要回府的,至夜半仍未归,西偏院一众小丫头们定要着急了。
待戴好鬼面具,她缓缓起身,往门口走去,刚走两步,想起那衾被仍乱糟糟一团,遂转身折回美人榻。
刚摸到衾被,便听得雅室外响起杂乱脚步声,且越来越近,应有三五人。
她急忙转身往雅室门口掠去,尚未至门口,雅室门便被推开,只见琴馆二掌柜擎着灯盏冲进雅室。
她暗暗长舒一口气,慢下脚步,正欲开口招呼,未料二掌柜甫一瞧见她,便猛地刹住脚,急急转身,冲出雅室,“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她心中疑惑起来,隐约听见门外二掌柜声音响起,可惜隔着门扉,听不真切。
似想起什么,她忙伸手探入袖中,摸出一只细小瓷瓶,倒出一颗黑色药丸,吞入口中。
不过须臾,雅室外复又漆黑一片,应是二掌柜手中灯盏被吹熄。
她略微迟疑,终是立在原地,一动未动。
片刻后,雅室门复被推开,有人摸黑而入,停在她面前,语声低柔:“你此刻未归,可是候着我?”
“果真是你!”庄疏庭并未掩盖惊喜之意,左手伸出,攥上他右衽。
那人低低笑了,似是愉悦极了:“是我。”
庄疏庭睁大双目,抬头盯住眼前朦胧面容,可惜实在瞧不真切,见他似是抬手往脸上戴着什么,料想是面具。
她松开左手,抬起摸了摸自己脸上面具,轻声道:“……我就要走了,此时未归,家中怕是要着急了。”
听琴人刚戴好面具,闻言顿了一顿,随即低声吩咐:“点灯。”
片刻后,雅室内便灯火通明,二掌柜点好灯又急忙退出雅室。
庄疏庭此时方瞧清眼前人,只见他一身素袍,左侧前襟血染一片,煞白面具上亦有几缕血丝,应是方才戴面具之时被手上鲜血沾染。
“你……可是剑伤?”庄疏庭大惊失色,转身便要往外走。
“嗯。”听琴人追上前去,长臂暗暗伸出,修长手指探向她手腕,欲握未握,“害怕?要走?”
“不怕,”庄疏庭摇了摇头,不假思索,“不走,我去请郎中……”
听琴人语声含了笑意:“郎中已请,正候在门外。”
庄疏庭微怔:“为何不先治伤?”
“已敷药止血,不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