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沅沅面上十分精彩,一时羞恼,一时愤恨,一时哀怨,一时又痴痴瞧向桓照夜,最后换作嘲弄,开口将宫宴上未说完的话,清晰无比说了出来。
“庄疏庭早就心有所属,她喜欢的是琴馆的听琴人。三殿下,你的王妃,她不喜欢你。”
桓照夜垂眸看向庄沅沅,沉声冷冷道:“退下。”
庄沅沅只觉四肢生寒,面上露出惊惶之色,忙不迭转身往院外逃去。
桓照夜神色自若,从容跃下屋脊,往院内石榴树下坐了。
庄疏庭瞧了眼提剑离去庄沅沅的背影,心中暗暗叹了一口大气,跟着桓照夜跃下,先不紧不慢行了礼,再往桓照夜对面坐定,开口问道:“殿下几时来的?戌时几刻?”
“王妃不问本王信不信庄二小姐所说,不问本王找你何事,倒问本王几何来的。”桓照夜笑得意味深长,“依本王看,王妃不如先说一说你那心仪之人。”
他究竟是何时来的?听到了多少?他既不说几时来的,为保万全,只得当他全听了去。
庄疏庭又暗暗叹了一口大气。
香茗送上茶水,并未多留,行完礼便悄声退下。
庄疏庭斟了茶,双手捧给桓照夜。
本王倒要瞧瞧你又如何去圆。桓照夜勾了勾唇,接过茶盏,说了实话:“本王戌时二刻来的,恰是时候。”
庄疏庭给他斟茶的手停了一停。
庄夫人和庄沅沅前脚刚到,他后脚便来了。
当他全听了去,和他真的全听了去,竟是如此不同。
“殿下见笑。”庄疏庭噙上一抹淡笑,柔柔缓缓道,“殿下既瞧了全程,定已知晓我那心仪之人,不过是舍妹编出来的挑拨之语。我几次三番向舍妹表明,舍不得将殿下拱手相让,她只是听不进去。”
桓照夜低低笑了:“我瞧她不像是编的。更何况,舍不得将本王拱手相让,同你心仪本王,是两回事。”
你口口声声说的都是本王如何心仪你,未有一句是你如何心仪本王。
本王最不缺的便是心仪本王之人。
更何况,本王亦另有心仪之人。
倒也扯平了。
“宫宴那日,我对殿下一见倾心,顾不得舍妹亦心仪殿下,忙不迭禀明太后,请太后为我赐婚,唯恐被舍妹抢了先。”庄疏庭道,“我既心仪殿下,又怎会再去心仪什么听琴人。”
听完庄疏庭一番表白,桓照夜低头抿了一口热茶。
从未见过哪位女子冷着面孔,冷着声音向心上人表白。
庄疏庭,你心仪之人不是本王,你亦知本王答应赐婚并非是因心仪你。
你不嫁心仪之人,独独一心一意非要嫁给本王。
难不成,你图的是本王那片桃林结出来的蜜桃?
又或是,本王的性命?
这两年,图本王性命之人确是多了许多。
但庄大将军一门世代忠良,为国捐躯者众,他的嫡长女岂会做出残害皇子性命之事?
定是本王多虑了。
既如此,庄疏庭非要嫁给本王的理由只剩一个,便是故意抢下本王,替逝去的亲母出气,不让继母和继妹称心如意。
庄疏庭,你的亲母定盼你嫁给两情相悦之人,圆圆满满,百年好合,而非为了替她出气蹉跎一生。
庄疏庭,你如此看不开,也不过是寻常女子罢了。
不过,你另有所属,本王亦另有所属,这桩婚事,倒谁都不吃亏。
桓照夜神色自若,轻轻放下茶盏:“听王妃亲口说出心仪本王,本王便心安了。不知王妃常去的是哪家琴馆?琴师如何?”
“东大街桃源巷内一家琴馆,名唤‘味无味’。琴师虽不多,但皆琴艺了得。”庄疏庭道,“许是我常去这家听琴,舍妹误以为我心仪琴馆的某位听琴人。听琴人日日都不同,误以为我心仪抚琴人倒合情理些。”
桓照夜神色微动,瞧了庄疏庭片刻,方道:“‘味无味’,倒是个好名字。不过,皇祖母和六弟都夸王妃琴艺不凡,王妃为何还去琴馆听琴?”
“自己抚琴跟听别人抚琴,总归是不同的。”庄疏庭道,“但如今我与殿下婚事已定,为免落人口实,日后我便再也不去了。”
桓照夜楞了一瞬:“倒也不必如此。”
庄疏庭道:“殿下大度,我又岂能让殿下受人非议?更何况,于殿下和我,皆声名无益。”
“王妃不愿去便不去。”桓照夜道,“王妃的琴,本王还未听过。昨日宫宴上,王妃曾说成亲后日日为本王抚琴。不知王妃可愿此刻便为本王抚上一曲?”
“自是愿意。”庄疏庭立起身,“琴在房内,请殿下移步。”
桓照夜点头起身,随庄疏庭往房内走去。
庄疏庭将他引往离琴案七八步远的椅子,待他落坐,方往琴案前坐了。
方才在屋脊上时,桓照夜只道辅国大将军的嫡长女,竟住了这么个简陋院子,除了院门口那株泡桐树和院内那株石榴树,实在挑不出别的长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