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回去。”
时隔许久,夜昙依旧记得,马上那将军的冷冽语气,如尘埃落定时扬起的烟。
让人忍不住闭眼。
“母亲……”
一路上,他一直在发烧。
到了公主府,亦没有太多清醒的时候。
夜昙只能捏着人鼻子强行给他灌药。
还特地找了一群人在他旁边不断地弹琴——
汉宫秋。
如此,就这么用汤药养了一段时间。
别的伤口倒是恢复得尚可。
就是这眼睛……
并未大好。
少典有琴的眼前一片漆黑。
因此,听觉变得敏锐起来。
“不过是个异族人……”他时常能听到嘲笑自己的声音,不怎么大,却刺耳。
“也不知道公主为何就对这人如此上心,还专门请了太医院的人来给他治眼睛。”
“但你别说,他长得还怪好看的呢?”更年轻的女声响起。
少典有琴对这一切置若罔闻。
不可见,则不可动。
再说,他根本没有开口的欲望。
“公主。”有见礼的声音响起。
“你们都下去吧。”
夜昙朝侍女们淡定地挥挥手,随后倒是又激动地跑向少典有琴。
“有琴,我又给你请了个大夫!这个据说是西边的神医哦!”
现在那些太医院的大夫都有点怕她了,治病也没什么进展。
夜昙想了想,最后决定张皇榜求医。
结果……都是庸医!哼!
主要是姐姐不在京里,虽然自己已经传了信过去,但还得等上一段日子。
“你放心啊,这个神医定会治好你的!”
“这次一定靠谱!”
“你看我的眼睛,这不也给我医治好了!”
夜昙边给人换纱布,边使劲打气。
“你还在骗我。”
她骗他,就像吃饭睡觉一样。
什么夜盲症……开端即骗局。
“我没有骗你啊,郭都护说了,他那日吩咐过军士,你眼上的伤,只是看起来很严重……不是我吹,在他那里,本公主还是有几分面子的……”
“你……不该这么骗我……公主……”
她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要这样伤他的心呢?
“……我……”夜昙说不下去了,讪讪地扯了扯嘴角。
“从前……父兄与我说……中原人狡诈……”少典有琴好容易止住了心头泛起的阵阵恶心,转向夜昙所在处。
“我从不相信,因为母亲并非这样的人。”小时候,自己便听她说起过许多中原掌故,才会对她的故乡心生向往。
“可是……你怎么能……”这么长时间,他怎么可能还想不明白?
一开始,她就是冲着主力的位置而来的。
他们初见时,她的计划就开始了。
“你真是……令人感到害怕。”
“……是!”被形容为“狡诈中原人”的夜昙声音当即尖刻几分,“我就是这样的人!我早就计划好了,才跟人互换身份!”
“我不辩解”,也用不着辩解。
“本就是你错看了我。”
“和你是什么样的人无关……”少典有琴的声音里透着无力。
不是没有破绽的……
是他太傻了。
“我居然会……相信你。”
他只恨自己……从未怀疑过她。
“都是我的错?”夜昙气得。
“我汉室七十余年,给你们送钱,送粮食,送女人,送各种东西,但你们还是年年都来劫掠我们的边城!”中原的牺牲难道不大?
“你说我狡诈,狡诈算什么?本公主到底不及你们北人暴虐的万分之一!”
“代郡的事情你不知道?你的父汗,就是个暴君!他死有余辜,你还保护他?你保护他就是害了更多人!你这是愚孝愚忠!”
“你还说中原人狡诈呢,我看你比中原人还中原人!”夜昙气上心头,脸都憋红了。
“暴虐……”父汗的过错,他当然明白。
所以才这般痛苦。
“他只是想维持国家的强盛……”少典有琴下意识地为自己的父亲辩解。
“难道我父皇不想么?可他一力主和换来的是什么?”,夜昙打断了他,“我背弃盟约不假,但草原人既然做得,我们中原又为何做不得?”
“……”
“况且,这朝廷中主战的,也非我一人。我原是想,以我的方式,让两国的黎民生活得好一些。若王化被于万民,北国之人至少不必凭着烧杀抢掠过日子,不必担心能不熬过寒冷又漫长的冬季,这样不好吗?”
要想达成这个局面,牺牲是必须的,只是大小问题。
“那你可以和我父汗谈判。”
“你说这话……自己相信吗?”夜昙的语气固然冷硬,却还是继续解释了。
“若是能谈,我会不谈吗?可有些人的野心……是没有限度的。”
“我想,这点你也应该很清楚吧?”
“我父汗……他到底怎么样了?”这么些天,自己都未听闻他的消息。
想来,只有可能是她不想让自己知道。
“虽说对边境的百姓们来说你父亲是敌酋,人人都是食肉寝皮之痛……但他活着,对朝廷更好。”
且不提别的,光是自己那懦弱的父皇,就没这个胆子敢杀人,不过是将那可汗囚禁起来罢了……这真是太便宜那老狗了!
“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见少典有琴的神色略微放松了些,夜昙又忍不住刺他。
毕竟,她脾气从来都不好。
“你那父兄,残忍暴虐,就算没有我,终有一日也会多行不义必自毙的!这道理……你真的不懂么?”
事到如今,她仍不觉得保护自己的子民有错。
她是很自私……
看到一个可怜的胡人,她会同情也说不定……但,也仅仅是同情罢了。
她也很无奈。
想到边关的那些百姓,她就觉得……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如果可以,她也想正大光明地去打一场大决战。
可这时局不允许。
闻言,少典有琴的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自嘲。
“……是谁……都可以……”
却唯独不能是你啊……公主。
这道理……你也不明白么?
这场欺骗带来的后果,对他而言,是不能承受之重。
——————————
“别碰我!”少典有琴再次将夜昙伸过来的手抹开。
“那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我?”明明青葵回来之后都给他把眼睛治好了……可每次自己想和他说些软话,求和时,他就是不肯面对她!
“我不想再见到你。”
他想开口说些狠话,想逼她知难而退……
偏生对方完全不吃这一套。
“有琴!你不能把我推开!”
“我会很疼!”
“……”她的脸皮这样厚,他想尽法子,说些自己觉得该是能让人难堪的狠话,却也没办法逼走她,便只能闭目。
装作是个无情的泥塑木雕。
“你是不愿看我吗?你是不敢看我!”
“我不是!”
极快的否认,倒是显出几分心虚来。
“你跟我来,带你去个地方。”夜昙硬生生地揪着人袖子拖他。
少典有琴没法子,只能跟着她走。
就算这次推开了她……很快她就会再凑上来。
何况他根本狠不下心去推。
“看吧……你明明还是信我的。”夜昙将人领到自己的卧房后,终是松了手。
“我……没有。”
他其实都明白的。
“那你为何什么都不想,就跟着我走?”方才,他只是闭目跟着自己前行,根本没有丝毫犹豫不决。
若是真不信任她,如何能有这般行状?
“你是真的不喜欢我么?你好好想想吧!”
“我……”她的诘问……他根本答不上来。
“我……也恨我自己……”
竟是不能忘情。
“你……你还好吗?”见人面露痛苦之色,夜昙也不敢再咄咄逼人了。
“你是不是眼睛又疼了?”
“公主……我不是眼睛疼。”
他是心里疼。
“……那你是哪里疼?”夜昙瞄着人神情,身体亦悄悄凑过去。
“你当真这么讨厌看见我?”
“……”少典有琴当然能感觉到夜昙的靠近。
她总是这般……让自己退无可退。
那是从灵魂深处泛出的情感,他根本否认不了。
他爱她,不想恨她。
他想她……想得不得了。
他会忍不住想……她确实也有难处。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保。
是父汗他们太过暴虐。
可……死的都是自己的亲人啊……
族人们因为自己的错,被迫远离家园,沦为汉地贵族的奴隶。
……若是从未遇见过她就好了。
可他明白,自己其实一点也不愿意。
事到如今……自己居然还会……
他怎么能……
他这样,置死去之人,被俘之人于何地?
自己究竟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午夜梦回时,他甚至不敢去想。
光是呼吸,也觉异常疼痛。
是他引了她来。
所以才更恨自己。
夜昙眼尖的发现,少典有琴的眼角竟复又开始流血。
伤口又迸裂了……
“你别激动!”她尝试拥住人,轻轻用手抚着他的背脊。
“其实……你也不必太在乎他们是怎么想的嘛……”她当然知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什么。
“……”
他们……
他连自己都面对不了。
又有何面目提他们?
————————
“公主……”
“你来做什么?”
这日,出乎夜昙的意料,公主府竟是来了位不速之客。
正是曾经害惨了自己的假公主。
最终,夜昙还是如之前允诺的那般,将前去和亲的一干人等,都带回了汉地。
“公主”,高挑的女子对着夜昙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
“我是来向您辞行的。”她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这女人!竟然还敢大喇喇地过来,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你不怕我找你算旧账?”
“若如此,公主何必带我回来?”
“……既然你来了,有些事我倒是想问问你。”其实,她是真的搞不明白这女人的脑袋里究竟装了什么!
“当时你到底怎么想的?”
“公主不是早已探听到主力的位置了?我只是想知道这个。”
“那你还想我死!”
“我原是打算在你被投河前来找您,听您告诉我主力位置的。”
“……我凭什么告诉你啊!”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公主不告诉我,带着这个秘密入鱼腹,又有何好处?”说着,那宫女向夜昙展颜一笑,“公主放心,到时候我定会为您报仇的。”
“你!”夜昙气结。
“公主您本来也是为了更长久的和平,不是么?”
“只是,搞不清楚自己的立场与能力,是最为致命的事情。”
这话多少有些刺耳。
“你什么意思?”她哪有搞不清楚!
“就因为我喜欢少典有琴,你就以为我忘了正事?而且你居然还撺掇大王子谋反!”
“公主,您当真以为那大王子是我找了来的?”
“不是么?”夜昙挑眉。
“呵……公主,他是自己来的。”其实,如大王子这般凶暴之人,又怎会对她,一个假公主、真宫女,透露自己的计划?
只是他的野心昭然若揭,连自己这般的宫女都能看出来。
“他大概是太想拥有那顶属于他父亲的帐篷了,还有他的女人。”
或者说,是这背后的权力。
“你就不怕他们知道你是假公主后直接杀了你?即使他们放过你,难道不会趁机发难,致使两国刀兵又起?”
离光夜昙毕竟惜命得很,不会主动去冒这般风险。
“公主啊……”宫女自嘲一笑,“北人要烧杀劫掠,还需要什么理由么?”
“……”
“公主您还是不懂那些男人。”
“他们和您那情郎可不一样。”
“他们都是凶残的豺狼。”
“我死不死其实无所谓。”总归她也是为国捐躯嘛。
“只要他们争起来就可以了。”
“总有人会失败。顺带一提,公主您那情郎是胜不了的。”
“……”什么嘛!她有琴才不稀得和他们争这个呢!
“内乱会削弱他们。”
“而他们并不会怀疑……出卖了你的我还会有异心。”
“因此,这次若能一举全歼……自然最好。”
“如果不能,我可以再找机会。”
“再不济,就让我未来的儿子去争夺汗位。”和从前那些出使的汉地宫娥一样,付出一生,得到的却是一张白纸……
她不愿面对如此悲剧!
“……”夜昙抿了抿唇。
这听上去好像是比她的计划好?
可是她怎么觉得听着哪里有问题?
“……你这么确定你的儿子会帮你?”
“若不听,便舍弃。公主出身宫廷,该是最明白不过的。”
“本公主……不这么认为。”若是都杀光了,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公主……离光夜昙……”宫女朝着夜昙笑起来,脸颊上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我比你更想复仇。”
“我的父兄,都为北人所害。”
“所以我才会答应你做这个替身。”
“可惜,你却以为……我是为了钱。”
“不过我想,你这么认为,也好。”世人总是更信任那些能被金钱驱使之人。
“……”的确是她草率了!
其实,她和大王子一般,完全看错了人,也用错了人。
乃至遗患无穷。
只是……
“……值得么?”
“使团出发前,公主不就问过我这个问题么?”
“是啊……”夜昙眯起眸子,像是在回忆许久以前的事情。
“那时候你说,没什么值得不值得的。”不过那时,自己以为,她只是为了钱。
“现在呢?现在你还是觉得值?”
从来都是说易行难,难道她就没有一丝后怕?没有一丝后悔?
“公主啊……你还是太幸运了。”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忍辱负重。
“你是公主,你有的选。”
自己呢?
家中男丁尽数被杀死,日常相处的女眷被敌人掳走。
遭遇了什么,自然可想而知。
她是躲在放腌白菜的地窖里,才得以侥幸逃脱。
虽然当时逃过一劫,最后却依旧要去伺候敌军首领。
她难道会心甘情愿么?
“我没的选,要想报仇,就只能出卖自己的身体。”
可她绝对没有要出卖自己灵魂的意思。
“你瞻前顾后,迟迟都没有进展。我便帮你一把。”
“是啊……”夜昙走上前,拍拍那宫女的肩膀。
“你比我强。”杀伐果决,更甚于她。
她的确是动摇了。
夜昙望向比自己还要高上半个头宫女。
若是没有这一遭,她们或许能成为朋友。
只是,若是没有这一遭,自己又如何会注意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宫女呢?
事到如今,她甚至连这假宫女的全名都不知道。
“你……”
“公主,我姓花。”
“嗯,我知道。”花木兰的花。
“公主,您可还在想少典有琴?”见夜昙表情不若先前那般不愤,花姓宫人适时开口。
“公主本是想助他当上可汗么?”
“那公主一开始就该劝他……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
“……他不是这样的人。”
既爱他,便不该利用他。
可惜,自己明白得太晚,终还是将他牵扯了进来。
不过,他们的身份……也许注定不能善了。
“……强大,却谦和么……”对这个少典有琴,宫女所知不多,只是从夜昙和其他人那听闻了一些。
“所以他不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公主……这样的大争之世,任何一种天真和单纯,都是奢侈。”
“只有铁一般冷酷的残忍之花,才能于这个寒冷的季节,在那雪域怒放。”
“……我知道。”
乱世中,道德常败于不义。
也许,源自血脉的,对中原那天生的青睐,一早便注定了他为礼乐文明殉葬的命途。
而她,是那个推波助澜者。
那时候,她也不知道,那大夫竟然是……探子。
自己到底低估了边民们复仇的决心。
“公主,需要我替您向他解释吗?”
“不必。”那是他们两个的事情。
况且,北国主力的线索,就是她自己提供的。
事到如今,她就只能寄希望于时间。
“既如此,公主保重。”
“你之后……要去哪里?”
“回家。”
——————————
“怎么了,你不是一直都想看看中原的庭院吗?”这夜,夜昙依旧是强拉着人来到中庭。
少典有琴却只是呆呆地注视着前方。
“有琴?”夜昙对他的冷淡熟视无睹。
她使劲拿手在人眼前晃。
“中原……”少典有琴有些自嘲。
真真是造化弄人。
从前,自己的确非常想要来中原看看。
只是,他没有预料到,是以这样的形式实现的。
珠围翠绕、雕栏玉砌……的确很不一样。
但,他又怎么开心得起来?
“有琴”,夜昙并不打算放弃,“你看,我这庭院好看吗?我才翻新好的!是不是和你想的一样?”
她绝口不提其他。
“你干嘛不说话啊……”
“你看看我啊!姐姐跟我说你早就能看到了”,夜昙噘嘴,将身子凑到人眼前。
“我……”她舔了舔唇,最终还是在滚到嘴边的话里加了点矜持,“我这庭院不美吗?”
“……”少典有琴的目光扫过夜昙。
“很美。”
“很美是多美?”夜昙听出了他的敷衍。
“……如日。”
他的确忘不了草原上的那个花儿。
他们之间,明明该是很单纯的爱慕……如何就会变成这样了呢?
更可笑的是……事到如今,他竟还是忘不了昔日情谊。
自己明明应该恨她才对啊!
怎么可以……
“……如月。”
如今的公主府,非常安静。
眼前之人,身着薄薄的一层紫色纱衣,就像是一个精灵。
“……世少有。”
能照三有之暗,若琉璃之光。
日光遍照。
月光遍照。
银河低垂,明月如练。
曾经,那光就如一剂猛药,治愈了他心里那些孤寂。
现在,又如雪般飘落。
似一副穿肠毒药,让他痛得心如刀绞。
再不愿睁眼面对这残酷的人世。
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自己享受了她的灿烂,也得忍受她的残酷。
“……”夜昙瞅了眼庭院。
夜雨明明没停啊?
怎么就日啊月啊?
“有琴……”夜昙抓起少典有琴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他的手好冷啊……
“你……你还记得西萨部落的那个故事么?不管经历了怎样的颠沛,王子和公主最后是能重逢的啊。”夜昙的眼里射出精光来。
“那只是故事。”手抽走了。
“为什么啊……”
夜昙有点委屈。
“那我拉你的袖子总行了吧。”
“……”她还是这样……难缠。
可偏生自己狠不下心来拂袖离去。
连将她的手甩开……都做不到。
“有琴,你能不能给我弹一弹琴啊?”夜昙继续厚颜卖乖。
“……”他不想多说话……不过弹琴,倒也不是不行。
房间里萦绕着清雅浓郁的桂花天香,房外,夜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琴声凄切。
冷露无声。
……是汉宫秋。
————————
“我想回家。”
他终究没有她那么洒脱。
“请公主允我回家。”
“你想回去?”夜昙从凳子上跳起来。
“那里什么都没有的!”
“主力都已经退到漠北去了。”
见人不搭腔,她到底是有些气。
这些日子,自己待他还不够好么?
“你真就这么想回去?”就一点也不在乎她?
“你回去干什么啊?”夜昙歪了歪脑袋,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哦,我知道了!”怒气上头,便容易口不择言。
“想骑马就骑马,想杀人就杀人,多快乐啊?”
“你!”她怎么能……这么说他呢……
见人再说不出话来,夜昙便转了个身。
她到底也不愿意看他这般。
可到底如何才能让他忘记草原上的一切,长久地留在自己身边呢?
夜昙走向房里的鸟笼,状似无意地拨了拨鸟腿上的链子。
“这海东青……你之前不是放过它?”
“……”
“可它又自己飞回来了。”
“你就该知道……”
知道是回不去的。
闻言,少典有琴垂眸。
“公主……我想出去走走……你能不能不要再派人跟着我?”
还好,飞池他们当初没有跟着自己,留在王庭,躲过了一劫。
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去见见其他族人。
“……那你不会离开我吧?”
“如公主所言,海东青……自会飞回来。”
事到如今……他又能去哪呢?
她想他能无忧无虑,所以不愿意让他去见那些俘虏。
她想时间总是能冲淡一切的。
但……若执意不让他见,他会不开心。
“跟着他,他做什么,你们都不要拦阻,只管回来禀报我。”夜昙思索再三,终还是如此吩咐了跟踪的随从。
“是。”
夜昙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究竟正确与否。
最近,他总是很晚才回来。
是夜,他还在她的床前站了许久。
她满怀期待等着人开口,他却始终一言不发。
最终又回去了。
“……”
一片黑暗中,夜昙睁开眼。
他在想什么……
她大概明白?
夜昙起了身,又在自己的床上呆坐了许久。
终是蹑手蹑脚地摸进那间肖想了好久的房门。
她真的好想他啊!
床上的人却不如她预料的那般。
“对不起……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
这是怎么了?!做噩梦了?
夜昙赶紧冲上去抱住人。
她手忙脚乱地拿帕子擦去淌下的鲜红,又抱紧了人。
“对不起……”
伴随着那喃喃声,夜昙亦止不住心头怅惘。
“……对不起……”她垂着脑袋,像朵蔫了吧唧的花。
直到怀中人渐渐转醒。
少点有琴睁开眼睛……看到的还是那张让他又爱又恨的脸。
“你……”
“你在做什么?!”
自己又在做什么?
还有若有若无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你连这点尊严……都不肯给我么?
“不是……”夜昙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我只是看你睡得不安稳,所以才点了安神香的!”
当然也会忍不住想亲亲抱抱嘛!
“……”
如此,他便更是……
无地自容了。
————————
“怎么样有琴,好不好玩?”
夜昙想了许久,觉得不如让他继续发展一下从前的兴趣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