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
“疼!”
“对不起对不起……”少典有琴赶紧松开手。
方才他是真的担心她冲撞了大王兄。
那他也难救她。
毕竟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觉得,大王兄是下一任可汗。
“你看都青了!”
其实没事,但她就是能无中生有。
“花花……”少典有琴盯着夜昙,最终决定正视方才那事。
他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今晚,大王兄拖走的姑娘,还有那些用来当靶子的青年男子,我……也没有办法。”
他的母亲是汉地公主,他是父汗最小的儿子。
自己身份本就尴尬,加上他对权力也没有兴趣,就算去阻止,大哥也不可能听他的。
“你少找借口!”
“你们抢掠我们的人!”
“你们都是恶人!”
夜昙气得脑袋过热,口不择言。
“花花……”虽然夜昙的话很难听,但少典有琴并未生气。
他自然也觉得,父兄所为……很是残忍,也曾试着进言父汗。
但父汗却非常明确地表态支持大哥。
自己又能怎么办?
“花花,你听我说……既然现在你们汉家的皇帝已送了公主来和亲,不如,我们去请公主出面劝解?”
“公主出面,你王兄就会听了?你不是说他根本不把汉人放在眼里?”
“……”是啊,其实,若事情当真这么容易解决,那就不会成为一个问题,更不会拖到今日。
不会导致两国开战。
“要我看……”夜昙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如果要解决这件事,就只有两个办法!”
“什么?”
“要么你们离开……要么我们离开。”
只有彻底将人赶走,方能保边境太平。
“……”
“……”
帐篷中的二人一时无语。
“……对了”,夜昙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是草原上的王子,那你骑射一定很好咯?”
“我……还可以吧?”闻言,少典有琴有些犹豫。
他在围猎时并不会尽全力。
出风头的事情,还是留给大哥他们;否则,他们又会来找自己的麻烦。
“那你也很擅长杀人咯?”她听说,他们自小就宰杀牛羊,骑马打猎,想是一刀就能直中要害,一劈就能断骨断筋。
“……我不杀人。”她这脑袋瓜里究竟都装了些什么呀!
他看上去真的这么凶残?
“你是……”少典有琴忽然反应过来,“你是要我帮你做什么?”
“我要去救那些人!”夜昙也不想求人,但俘虏人数那么多,没人帮忙,她自觉很难成功。
“……”
“你就说是不是朋友?帮不帮吧?”
“我……”他不是不想帮。
“你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本事么?”少典有琴打量起夜昙来。
也无怪乎他会这么想。
毕竟她总是能给他带来很多惊喜。
“或者什么好主意?”
少典有琴没想到,夜昙的好主意就是他们俩个深夜潜入他王兄营帐,然后再把俘虏们放了。
准确地说,其实就是由他去放。
毕竟她有夜盲症么。
“你不去的话我就自己去放!哼!”
“花花……你知道么,传闻,我王兄天赋异禀,晚上会化身成凶猛的草原狼,受到昆仑神的庇佑。所以……就算我们去了,也……”他想让她知难而退。
救俘虏这事……总归是要从长计议。
即使他们趁夜将人全放了,那些俘虏也难以逃出高原,说不定还会死在途中。
“呸!”夜昙啐了一口,“什么狼妖怪!就等着本姑娘给他剁成狼肉,再风干了做肉干好了!”她开始大放厥词。
“你不怕妖怪啊?”少典有琴略感惊讶。
他们草原上姑娘们可都是害怕得紧。
“我才不怕妖怪!我怕人。”
“人有什么好怕的?”人总是妖怪可怕吧?
“这世上根本没有妖怪,我为何要怕?”
“哦?”这倒是巧了。
他自己也不信妖怪的事情。
不过他父汗信,所以大家至少表面上都信。
“替天行道的,都是豪杰,欺负良善的,都是猪狗。”
“花花……”虽然自己和父兄感情不算太亲近,但她这么骂他们,终归是不好。
“……”夜昙盯了人一会儿,气哼哼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她当然知道,要救这些人很难。
可是,这也太憋屈了!
“其实,你若真想帮我救人,要不……”
“要不什么?”
“要不你就去争一下那个汗位。”
好歹也是有中原血统的人。
夜昙如是想。
她当然没有丝毫劝人谋反的罪恶感。
“我应该没有这样的机会吧?”他的身份那么敏感。
“……你就说你想不想帮我救他们吧?”
“花花……”少典有琴看向夜昙,“我答应你,会想办法。”
但不是谋反。
虽然她也知道这并非朝夕之功。
“……可是!”夜昙性子向来急躁,还想再劝。
“对了花花,我一直就想问你……既然你会写字的话,那你会不会画画呢?”少典有琴试图转移夜昙的注意力。
“……”又来了,这个人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的!
看得出来还挺无忧无虑,无欲无求的。
“大哥……王子殿下,我只是一个宫女欸,哪里可能什么都会嘛!”
那可是会被怀疑的!
夜昙理直气壮地掩饰自己不好好学女工还有琴棋书画的偷懒行为。
“我只是问问……因为我母亲,她就很擅长绘画。你们是说‘丹青’对吧?”他平时也有学一些,但北地到底也没有大家。
“……”夜昙瞅了瞅人神情,“你想她了?”
“嗯。”少典有琴点点头。
母亲走后,他身边除了飞池这些打小就在的侍从,便再无可亲近之人。
“哎……”夜昙托腮叹气。
来边塞和亲的公主很少能有长命百岁的,很多都是郁郁寡欢,加上水土不服,边塞医术也不行,都是巫医。她们很年轻就去世了。
不过这样倒是也省的嫁了老子嫁儿子了。
她才不想就这么认命!
不过……其实……
夜昙转了转脑袋。
要是他是下任可汗,自己和亲倒是……还不算太糟?
……不对!你在想什么啊离光夜昙!
你别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花花,你娘现在还在你们的国都吗?”少典有琴以为夜昙也是想家了。
“她生下我的时候就死了,我根本没见过她,所以也不怀念她。”
她只是想姐姐。
父皇宠爱姐姐,所以就把这非常多余的和亲名额给了自己。
她还记得,自己走那天,青葵的眼睛都哭肿了。
“……”少典有琴望了望夜昙,没开口。
他不太相信她是真的无所谓。
“要不……”不过,自己不该提起这话题,这不是活生生往人伤口上撒盐吗?
他知道来这里的汉宫女子有多么想念家乡。
因为他的母亲就是这样。
“要不我给你看看我母妃留下的遗物?”
他也不知该怎么活跃气氛。
不过,那些应该是能让汉家女子喜欢的玩意儿。
“好啊~”夜昙的眼睛亮了亮。
前朝公主的东西……说不定就有啥好宝贝呢~
二人便在帐子中翻箱倒柜了一会儿。
“找到了!”少典有琴打开箱子。
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套宫装。
“要不……你穿上看看?”不知为何,他突然就想看她穿。
“你为什么不找个侍女什么的……”夜昙倒是没拒绝,一边抱怨一边开始摸衣服。
淡紫色宮装,金色的发冠。
这华丽的,她的衣柜里都没有!
“她们哪里会穿这个,而且……”少典有琴不说了。
因为这是不被允许的。
“那你等着,我穿给你看~”夜昙将衣服拿在手里,“你背过去!”
大帐的摆设完全不同于中原,其实就是一个房间,当然没有屏风什么可以遮挡的。
所以她才说这群夷狄活得都太糙了!
“好。”
片刻后,夜昙出声。
“可以转过来啦~”
说罢,她又滴溜溜在原地转了个圈,连带着环佩和步摇都发出了泠泠响声。
“你……”少典有琴走近夜昙,“你这……就像真正的公主。”
很美。
“那是!”
夜昙一脸骄傲。
她本来就是嘛!
但是……
她感觉裙子有点长,腰这块也有点紧,胸……胸倒是差不多。
难道她顿顿牛羊肉,吃胖了?
那为什么不胖胸啊!
意识到这点的夜昙在心里默默流泪。
见到夜昙在那努力提腰带,少典有琴有些忍俊不禁。
“我母妃,她比你高,比你还瘦些。”
“说什么呢,我才不胖!”
不过,她最近一直跟着他,蹭的各种宴会上,他都会一直投喂她。
“是啊,我母妃是太瘦了。”他印象中,母亲就不太爱吃东西,也不太有开心的时候。
不像她。
要是母亲也像花花一般就好了。
这样说不定就不会这么早离开自己。
“……你……”夜昙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夸张捂嘴,“你该不会是因为我和你娘长得像,才要我穿吧?!”
变态!
真是看错他了!
夜昙在心里小小地给两人划了条分界线。
“没有的事!”
少典有琴打量了夜昙一会儿。
“你们两个可不像,我娘可温柔了!”
或许就是因为她太温柔,所以才过得不幸福。
“去你的!”
这意思就是她不温柔咯?
她还不够温柔啊?!
“哼!以后不会给你讲中原故事了!”
她生气啦!要人哄啦!
“……别生气嘛,那你是整个草原上最温柔的了,行了吧!”
形势比人强,少典有琴不得不开始说些违心话。
“切~”她倒也不稀得当什么温柔的女子!
还不是看他似乎对典型的中原女子很感兴趣,所以投其所好嘛!
“就说么!我这还不温柔啊!”
离光夜昙理解的温柔,就仅止于不打人、不大声,外加撒点娇了。
她迈着自以为温柔贤淑的步子,准备继续证明自己绝对算得上是名媛中大大的淑女。
结果自然就是……被那过长的裙裾绊到。
“哇啊——”
某公主的淑女形象直接荡然无存。
虽然本来也不多。
吓得少典有琴赶紧上前。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他一把揽住人的腰。
“你干嘛!”
拳头像密集的雨点一般打下来。
袖子落下,露出白皙的皮肤。
少典有琴只觉眼睛被烫到一般,忍不住垂下眸子。
他将人放下,转过身去咳嗽了几声。
“这裙子太长了,你先去换了吧。”
唯有抱起来,裙裳才不拖地。
“……哼!”感受到他的目光,夜昙不开心了。
“你‘哼’我做什么?”他哪句话又说错了?
“你是不是在嘲笑我矮!”
“啊?可你本来就不高啊……”少典有琴脱口而出。
放在他们草原上,她就是个小不点。
比他母妃要矮一些。
“干嘛!”夜昙眯起眼睛。
“你歧视比你矮的人?”
“……不是……”
“我都没歧视你长那么高你凭什么嫌弃我矮?”
“我没有啊!”少典有琴只觉冤枉。
但他哪能说得过夜昙?
“那人家很辛苦劳动嘛!都没时间变高!”
“而且人家还能长个子的!”
不要小看她!
“好好好,你还小,定能长高的。”自己顺着她的话说,定是没错了吧?
谁知又踩雷了。
“我才不小呢!我都可以嫁人了!”
中原女子嫁人早,十四五岁嫁三四十,其实也不算很奇怪。
她都十七岁半了!
“那……你是想嫁人了?”
“是又如何?”
“那……你想嫁什么样的人?”
“你管我啊?反正嫁什么人也不会嫁你!哼!”
“……”
“花花,公主找你。”就在二人拌嘴时,一名同行的宫女出现在帐外,“她说你再不回去,今日就别用晚膳了。”
“啊……”夜昙垮了个小脸。
她还没吃饭呢!
“你能不能拿点肉给我?”她转头看向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也是,这么叫来叫去的不太方便。
“你就留在这里吧,公主那我去说。”
看着一脸对□□求不满的夜昙,少典有琴决定直接去他新晋的母妃那把人给要过来。
于是乎,夜昙就光明正大地成为了他帐中的唯一一名侍女。
——————————
待到夜昙首次以少典有琴使女的身份出现在账中时。
“这个是?”夜昙搓了搓小手,有些兴奋。
是上工礼物么?
“送你的。”
“嘿嘿~”夜昙一把抱过来,开始拆礼物。
“这里的衣服呀?”
“这个是谢礼,感谢你那日替我试衣服。”
“试试?”
那日他抱了一下,但也不能确定一定合身。
“红色的呀?”夜昙抖抖衣服。
“我只是觉得……你穿红色会比较好看。”
“人家穿什么都会很好看~”
还真是自信呢。
少典有琴有些忍俊不禁。
“花花,我看你一直都戴紫色的发饰,是因为喜欢紫色吗?”
若是,下次他便送紫色的。
“因为……”夜昙转转眼珠,随口解释道,“那公主喜欢嘛~”
“我们当然是要按公主的喜好来!”
“公主喜欢?”他并不经常看到那位公主,自然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当然他也不关心。
“花花,你看看裙子会不会长?太长的话我让人给你改。”
“开玩笑!”夜昙直接原地蹦跶了几下,试图证明。
“你看!很合身!哼!”
合适就好。
少典有琴给自己倒了杯茶。
毕竟他也指望不了自家侍女么。
“你说……中原怎会有你这样……(娇蛮任性)的姑娘?”
他没忘记给还在那转圈的人也倒了一杯。
“中原地大物博,要什么没有?”
“你们不就是看中了这个,才来烧杀抢掠的?”
“你们这些强盗!哼!”
“……”怎么又骂他啊!
“花花,我已经和父汗提了,他答应考虑和中原进行贸易。不日就会向长安派出使者。”
只要能签订定期的贸易,想来劫掠的行为应会缓解。
若要完全杜绝……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是吗?”闻言,夜昙稍觉欣慰。
虽然不能治本,但总归是比什么都不做好。
“届时,你若是想要中原的东西,便告诉我。”
“等等……使者?他们什么时候来?”万一父皇派来的使者认识自己就糟了!
不过……她应该没那么倒霉吧?
不然,自己就故技重施好了。
之前那个使者当然是被夜昙用金子摆平的。
“这就不清楚了,事涉两国邦交,估计还要等上一段时日……”
说着,少典有琴又看向夜昙。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呀?”夜昙明知故问。
“我就是觉得……你真好看。”
乍一看应是温柔娴静,了解后才知反差巨大。
草原上的女子很热烈,像酒一样。
却不如她这般细致。
她们活泼得还不太一样。
因她不仅是活泼。
大概是和书里那般……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塞北天寒的日子久,她抱起来……倒是又暖又香。
不不知怎的,少典有琴突然想起那日来。
她身上那香也不一样。很甜,和他想象的有些差异,但和母妃用过的某些香的味道是类似的。
“……”对方说的如此直白坦荡,倒叫她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哎,总归是自己魅力太大。
“怎么样”,夜昙拿手晃了晃自己的裙裾。
“我穿这个可好看吧~”
“好看,不过……还少了一样东西。”少典有琴朝人招招手,“你过来,我帮你添上。”
“你要什么?”
“给你画个我们这流行的花。”
“你是说这里的姐姐们脸上那些小花花呀?”
“是呀,我们这里的姑娘都这么画。你既是叫‘花花’,那更要画了。”
“我还以为她们是贴的呢!原来是画的呀?”
说着,夜昙很主动地将脸颊怼过去。
“你很会画画哦?”
“还可以。偶尔我也会帮军中画些地图。”少典有琴看了一圈颜料盘。
“今日便给你画红色的花可好?”
“好呀好呀~”地图?这么说的话……自己想要找的,他一定知道。
可怎么让他告诉自己呢?
待到少典有琴放下画笔,夜昙便在那美滋滋欣赏脸上的花。
“对了花花,过几日,我要出去勘察地形,你是要跟我一起,还是待在王帐?”他心里虽是想带她,又怕她受不了在外奔波的苦。
“地形?”夜昙的眼睛开始发光。
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离光夜昙,你这次可要转运了呦~
“嗯,我想要绘制汉地和胡地两地的山川地图和风物志。
他对那些风物很有些兴趣。
父汗也不会管他。
“不过,汉地那里还缺个向导……”说到此吃,少典有琴故作停顿。
“到时候还得招募一个。”
“我我我!
夜昙举起两只手。
“我可以的,胡地我也想看看!”
“那我这就去准备行李!”
没等少典有琴开口应允,暖宝宝兼香炉便跑了。
然后,他们便出发,踏上了去考察草原,以及与中原接壤边境的山川风物的旅程。
路上,她给他讲东方的故事。
他便带她去看很多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