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记忆不再那么混乱时,夜昙终于可以给众人一个答案。
“我记得当时那揭帖……”玄洞中,夜昙闭起眼睛,开始回想。
封印一揭开,就有股气直冲她面门而来,刮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现在要她说出具体的方向……那可真够难为花的!
“大概向着……”夜昙绕着那个残破的祭台转了几圈,“应该是和这个口子正好相反的方向……吧?”
“呃……”剩下的三位神明有些无语。
夜昙提供的线索实在太少了。
“可是,若被混沌旋风刮到……大概不会一直往一个方向飘吧?”玄商君的归墟经验也算很足了。
“……这……”王母面沉若水,陷入了深思。
如今,结界补了个大概,却还没完全好。祭台那处的混沌之炁还在泄露。
当然,他们补一补,就会好些。但当他们想腾出空来补结界时,又顾不了祭台了。
昆仑的窘境充分说明了一件事——即使是上古时代的神明和四界的翘楚,也不是万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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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条小径上,有马蹄声由远而近。
正是少典有琴和夜昙的马车。
由于揭帖踪迹难寻,他二人只能按着西王母的指示出了昆仑,以便实行备用计划——找寻传说中的五样武器。
之所以做此决定,是因夜昙记忆起了噎鸣书中确实记有武器相关的线索。
同时,青葵和嘲风则继续在昆仑内部翻找揭帖。
反正他们大海捞针也捞得熟门熟路了。
嘲风是乐见其成的。
他自不愿让其他人来扰了自己和青葵的二人世界。
昆仑众神打算双管齐下,以便平息昆仑之乱。
如今,玄商君和夜昙已是在外界行了一段。
“昙儿,你真的没事吗?”神君侧头,向车内问道。
“没事啦~”她的记忆已经完全恢复了。
甚至还多了点。
真是从来没有这么完整过。
但这样的完整,也会让她觉得有点头大。
过去的,梦里的……
信息量过大,甚至会时不时让她头痛。
夜昙摇摇自家的紫金葫芦酒壶。
“没了哎……”她朝自家夫君瘪嘴。
“……”都喝几壶了?!酒瘾真大!
然而,神君也不好拦着自家娘子豪饮。
毕竟她的偏头痛还没痊愈呢。
“那我找找集市。”
神君的马车偏离了大道,驶向最近的村落。
夜幕时分。
“这酒看上去真不错耶~”
夜昙将酒家灌满的壶举过头顶,一边晃荡一边察那成色。
酒液泛出淡淡的琥珀月光。
“老板钱放这儿咯~”夜昙甩出几片金叶子。
“我看看。”少典有琴一把将那壶拿过。
“哎呀你给我!”
“想喝这个是吗?”
神君甚至故意将那酒壶在夜昙的头顶上挥舞几下。
不得不说,偶尔逗逗她,看人一副气鼓鼓的样儿,自己超开心的。
不过,凡事都要掌握一个度,不然真惹人生气了,最后还得他自己来哄。
“你还我!哎呀……”夜昙跳着跳着,便一屁股坐在地上。
某花暂时忘了自己还会法术,耍赖的本能占了上风。
“怎么了?崴脚了吗?”
少典有琴用手掀起夜昙裙角,抚上她脚踝,开始轻轻替她揉搓。
“我不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嘛,怎得如此性急……疼不疼?”
神君不知道娘子疼得厉不厉害,自己倒是心疼得可以。
早知道就不跟她闹了。
“给我吧你!”
达到目的后,夜昙一溜烟跑出了老远。
“好啊,你又骗我!”神君站起来。想到自己又被骗了,多少有些懊恼,“不是说好了不骗人的嘛!”
夜昙转身朝他做鬼脸,“是你先欺负人!”那就别怪她反击了好吧!
“来而不往非礼也~”
再说了,她不得稳固自己的家庭帝位嘛!
“你……等着”,神君眯起眼,大步流星追上前去。
“你要干嘛!”察觉到危险的夜昙转身就扒住一家小摊的货架,四处躲闪。
“这是在街上,大庭广众的!我可警告你啊,你别乱来喔!”他之前露出这般表情时,将她抓住挠了通痒痒,害得自己笑得肚子都疼了,“小心我报官让他们把你抓进去!”
“昙儿,你可知‘清官难断家务事’?”
“那我就告你强抢民女!”
“那你告一个试试。”神君根本没有在怕的。
反正他手里有嘲风那厮签署的正经婚书。
“切!”
“昙儿,不闹了”,神君觉得也差不多了,便牵起人手,“那我们回去?”
“等等,人家还要找个东西~”
夜昙蹦蹦跳跳地跑了几家摊位,又哗哗掏钱买下一沓花纸,一件衣服,一盒糕点。
“昙儿,你买这些做什么?”神君略感疑惑。
“秘密~”
二人笑闹着,马车也重新驶回正道。
“有琴,咱们能不能停一天啊?”
夜昙在马车里躺了一整天,这会儿终于舍得撩开帘子发号施令了。
“嗯?昙儿你可是不适?”被夜昙借身子不适赶出马车整整一日的神君有若惊弓之鸟,“是不是我赶车赶得太快了?”
“不是,我……想绕道去个地方。”
“你要去哪?”
夜昙直接捏了个诀。
白马嘶鸣一声,扬起蹄子撒欢跑起来。
有那么一瞬,整辆车都倾斜了。
几只七彩的纸鹤随风飞出老远。
“昙儿,你告诉我,究竟要去哪里?”
神君有些无奈地把住缰绳。
就夜昙这个赶车法,整驾马车没到目的地就得散架。
“可是我要去……一座山,明天必须到!”
“既如此……昙儿,你抓稳了。”
“啊?”
“驾——”
少典有琴一扬缰绳。
马车平稳地飞上了天际。
“哇啊——”夜昙稳住自己的下巴。
驷玉虬以桀鹥兮,溘埃风余上征。
除了接亲那日,她还没试过坐马车飞天呢~
而且,错嫁那日她光忙着提心吊胆了。
玉龙凤车,渺然出尘,凡人不见。
“……呀,我的纸鹤!”夜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钻回车厢。
这不,车窗边都开始下起彩纸雨了。
她的劳动成果啊!!!
夜昙赶紧将车帘子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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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苍丹山停下来。
夜昙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知音日。
她拿了车上纸鹤,还有新衣服下了车,来到一处墓碑前,开始将纸鹤一只只烧掉。
神君也跟着开始烧香。
慢慢是他们的恩人。
若是没有她……
烧完纸鹤,夜昙又开始烧衣服。
烧完衣服,她将新买的酒倒在地上。
“你喜欢的吃的肉……喝的酒……慢慢你多吃点啊,不够还有……”
少典有琴默默地在墓前放下一束花,又起身离开,任夜昙一人抱着帝岚绝立的墓碑哭坟。
夜昙哭了一会,又擦擦眼睛。
“慢慢,你这只笨鸟!你说你啊,为什么要救我呢?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呢?”
若是当初,慢慢不救她的话,也许一切都会更好?
她死了,姐姐没事,苏栀也不会丧失理智。
归墟好好的,四界也不会陷入什么危机。
“只要地脉紫芝还在,我总能复活的……”
“就是,有琴……他大概要伤心死了。”
“你还知道我会伤心啊?”玄商君走近。
“有琴……”
“我看你一直没有来……”
太阳都快落山了。
神君有些怕她伤心过度,便忍不住来看看,却被夜昙一把衣襟。
夜昙把头埋进人胸前。
“昙儿……”
他自然明白她的心。
“你是不是……要劝我别伤心啊?”
她本以为自己是青蝇吊客,不想也能有幸得遇知音。
只是,高山流水,流水高山……何其短暂。
“不是……千金易得,知己难求。”神君摸摸她脑袋,将人抱紧。
“伯牙只有一个子期。”他经历过断弦之痛,又如何会不明白。
因此,不作替代故人之想,也不慷他人之慨。
“也……不一定……”
伯牙鼓琴,志在登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亦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
他也好懂自己的心啊……
“我把你衣服弄湿了……”
哭够了的离光夜昙终于抬头,吸了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
“别急啊……我给你来个清洁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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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琴,我们到哪里了?”
夜昙撩开马车帘子。
祭奠完毕,自是要回归正途。
他二人如今所行处,虽仍属于人界,却荒无人烟。
少典有琴极目远望。
凛冽的风吹拂寒冷的沙粒,呼啸着掠过沙丘和戈壁。
入眼是一片贫瘠天地。
“凉州。”
西北幅员辽阔,许多地区荒芜寥落。这里离人族边境不远,受地势等各因素影响,状况算不上好。
因担心夜昙的身体和心情,玄商君有意控制着车速。
“凉州啊……”夜昙作手搭凉棚状。
这里是边境。
数百年来,黄土陇中,也不知沉睡了多少人。
游牧者,好战者,田舍郎,市井人……
多少生息者……终成枯骨。
从前自己只是在地图上看到过这地方……却没想到居然会连续走了两遍。
夜昙回想起自己上昆仑时途经的风景。
她走的是大路,环境相对好些。
而且……
那时她没认出身边那孩子的真实身份。
他们一路上吵吵闹闹的,倒也真的不觉辛苦。
现在么,自然更不觉得了~
她不用当保姆照顾孩子,又多了车夫嘛~
“哇!”夜昙注意到沙丘上的一只悠然而上的大骆驼,“有琴你快看那!”
“怎么了昙儿?”神君看着骆驼笑,“你不会想喝骆驼奶了吧?等我们找到客栈我去给你弄点来。”他深知某人的吃货本性。
“好呀好呀~”夜昙自然来者不拒,“对了,我要先买件这边人穿的衣服~”才掀开帘子没多久,她就觉得呼吸间都是风沙了。
“你也小心点”,她又推了推赶车人,“小心变成土人了嘿嘿~”
“知道了”,神君有些无奈。
他当然是提前施了法术的好嘛!
时近黄昏。
一座古旧的木制建筑独自屹立在戈壁中。
石灯昏昧,夜风也夹杂着沙土的气息。
细看客店那模糊不清的匾额,上书“罗刹婆”几字。
这个客店……
神君皱眉。
太破了点吧?
“昙儿,我们真要住这吗?”
“我想去。”夜昙已经往客店的方向走去了。
坐了一天的马车,她的确想歇一歇。
就算这家客店的名字过分奇怪……
反正不影响自己睡觉就行了。
“那你等等啊……我去停一下车。”
等神君安置好了马车,背上他俩的小包袱进门时,夜昙早已订好房间了。
这家客店不大,只有一个老板和伙计。
都不怎么热情好客。
夜昙跟他们搭话时,仅仅得到了最基础的回应。
想来……这家店也不会有回头客吧。
夜昙打量了一圈这客店。
毕竟装扮什么的,也都是很奇诡的西域风格。
木质陈设上,零散堆放着许多佛像,却通通都是以背部示人。
二人手牵手来到二楼。
夜昙推开门。
房间布置很简单。
还有一股陈木的味道。
“这……”神君站在门边,看了看房里的陈设。
“不是高洁雅致的风格真的对不起了喔~”
夜昙转过头,冲人嫣然一笑。
“不过我的大少爷呀,今晚就将就一下吧?”
“等明天我们直接去书里写的那个千佛洞就好。”
千佛洞,就是夜昙等人此行的目的地。
她在研究噎鸣那本书的时,看到书里写了五个地点的名字。
不过,那书上边还画了圈儿,打了问号,不一定就完全准确。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嘛……”
话虽是这么说,在夜昙把包袱放上桌前,神君已是十几个清洁咒飞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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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饿啊……”
夜昙摸摸瘪下去的肚子。
都半天了,也一直没有人来给他们送吃食!
他们进来时,就已时近黄昏了,如今天全黑了。
她更懒得去外面找了。
“昙儿,要不我给你做吧?”神君自然察觉到夜昙那隐约的焦躁。
“不是……凭什么啊!”
不行,别的她都能忍,这没吃的……怎么能忍!
夜昙打开门冲下楼梯,一巴掌就拍在了柜台处。
“我饭呢!”
“……”那唯一的店小二直接被吓得蹦起来。
还好被身后掌柜的摁了下去。
“这位客官,我很抱歉,但小店这里提供的饭食都是堂食。”
“……这样啊……”意识到是自己错怪了店家,夜昙收回趴在柜台上的身子。
“那你们不早说!”害她白白等了小半个时辰。
“有琴,快下来吃饭啦~”夜昙回身,冲着楼梯口向二楼喊话。
“这店的饭菜真难吃”,夜昙扒着饭,还不忘抱怨。
虽然她可以接受不好吃的东西,但这晚餐可是付了钱的!
“……”神君无奈抬头。
所以还不如用他们自己带的食材现做呢。
不过比起夜昙,玄商君才是真正的对吃没什么所谓。
毕竟他一向只吃菜和饭。
“这位姑娘,一看就不是这边的人吧?”没等老板开口解释,大堂中的一位客人就先开了口,“在凉州啊,有这条件,已经不错了。”
“切”,夜昙小小哼了声以示不满。
“二位……想也是为了太极图而来?”另一个瘦高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转过身,朝夜昙他们的所在看过来。
正是饭点,小店中所有人几乎都来一楼大堂用餐了。
“……”
“……”
夜昙与少典有琴对视一眼。
这可能就是他们想要的情报!
神君低头沉思。
“怎么回事?这太极图,不是太上老君的吗?就和我借过的山河社稷图差不多那个?”夜昙拉过神君的手臂。
后者猛地被拉了一下,身下椅子发出“吱啦”一声响。
所有人都朝他看过来。
“对不住……各位自便……”神君有些尴尬地向着那些人点头致意。
“怎么怎么,你怀疑那个图就是咱们要找的上古武器?”
“……嗯。”
“太极图……那是天地至宝没错”,夜昙在他耳边小声叨叨,“可怎么就是咱们找的武器了呢?”
“其实啊……”神君压低声音,同样凑在夜昙耳边,“老君一直对太极图的由来讳莫如深……”
“你说什么!?”夜昙瞪大了眼睛,“那偷走五样武器的其实是老君?”
自以为发现了真相的夜昙。
“不是……我听师父说,从前的那个,早在神魔大战中就已遗失了。师父猜测,是老君后来又仿着补做了个。”神君解释道。
“……喔。”这么说小偷很可能另有其人。
“但是昙儿,此事不能说与外人听。”
“为何?”
“这……算是天界丑闻了。”少典有琴为难道。
“……好啦!”
夜昙朝着神君眨眨眼。
她懂的~
“我俩正是为了太极图而来的,这位小哥也是咯?”夜昙朝神君使了个眼色后,便起身来到那开口说话的青年身边。
因距离有些近,青年有些不自在地将手缩入袖中。
“姑娘与公子,可是势在必得?”
“怎么,你……莫非已经去找过了?”夜昙不答反问。
“然后还失败了?”
夜昙是故意这么说的。
虽然她不知道他们说的那个太极图是不是那五样武器之一。
不过能在这种边境小城有点名气,就算不是他们的目标,那肯定也是个宝贝。
方才听她有琴讲了渊源,那说不定此处的才是真的太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