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当然喜欢。
她就如同是开在他心里的花。
少典有琴的下巴抵在夜昙的颈窝处。
从前,他无人可依赖。
既没有退路,也没有前路。
母神待他很好,弟妹也与他亲和,飞池翰墨对他亦相当忠心。
可他也有太多无可奈何之事。
他不可能去和他们撒娇。
“哎呀,痒~”
“你就……这么喜欢人家呀?”夜昙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才不要承认自己是害羞了呢!
她只是……困了!
嗯,困了。
“嗯。”
你就是我。
我也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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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没有月亮了哎”,夜昙揪了揪身前人的一缕头发。
少典有琴正抱着她。
“……都怪你……哈”,夜昙放下手。她摸摸肚子,小小打了个哈欠。
“拖得真久……”
“久一些……不好吗?”神君低下头,认真凝视着怀中人。
“好好好”,饶是夜昙这样的厚脸皮,也有些承受不住这般氤氲浓郁的眼神。
温存嘛,谁会不喜欢呢~
“那现在怎么办嘛?人家不想晒太阳啦!”
“不必担心”,神君镇定地抬手。
衣袖之间,开辟的是另一方别样天地。
二人头顶的天空霎时间云开雾散,群星光华倾泻而下,缓缓流淌。
夜昙看看星空,又看看眼前人那线条优美的下巴,将脸埋入他怀中,默不作声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共浴爱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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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神君是被怀中人的动静惊醒的。
他睁开眼,就看见夜昙在偷偷扯手上的绷带。
正准备偷偷检查一下伤口愈合情况的夜昙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他醒了。
她当即放下袖子,一歪脑袋,假装自己还在熟睡。
只是这变化过于突兀,弄得好像她突然昏厥了一般。
看在神君眼中,颇有些滑稽可爱。
“我看看好了没有啊……”
少典有琴也不去叫她,直接去摸夜昙的衣袖。
“你等一下!”这下,夜昙的镇静面具应声而碎。
“不是说好了不看的嘛!”
她转过身,在被窝里翻江倒海了一番,摸出两条皱巴巴的,一看就是有故事的腰带,直接拿来在神君眼上又缠了几圈。
“……”他还什么都没看到好嘛!
“等着啊!”
夜昙闭上双眼,一狠心,将手上的绷带拆了。
她深呼吸了几次,偷偷睁开一只眼。
“真的都好了耶!”果然如她所想。
毕竟那些伤口就是因他的法力而伤嘛。
闻言,神君再也按捺不住,开始解脸上的腰带。
“哎呀,这些日子真是热死本姑娘了!”
夜昙花了好一阵功夫,才将手上脚上的绷带通通拆掉。
她又开始挽袖子、扯裤腿,将光滑如初的皮肤展示给人看。
“终于好了~可以成亲了~”
神君拉着人手看了又看,但到底不放心。
“真的都好了?”
“怎么,还不信啊?”
“那你要不要看看别的地方呀?”
没等人反应,夜昙便奔放地脱了中衣,露了半拉香肩出来。
“你看~”
眼见为实的神君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
“咱们马上成亲?”
“好。”
“什么时候呀?”
夜昙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要不明天?”
“等下一个黄道吉日”,神君非常自觉地跟上自家娘子,替她梳头更衣。
“那要多久?”提到“等”,夜昙就不乐意了。
“应该还有半月。”之前拟定婚期的时候,所有的佳期都已经印在了他的脑中。
不过……那个皮影昙儿的事情,还没解决……
夜昙对此一无所知,依旧美滋滋的。
“那我这次选竹屋可以吗?”
“当然。”
清风明月两情深,山盟海誓结鸾凤。
他们本就曾于此举行过婚礼。
吃一堑长一智的神君自然说什么也不要再来一次危险的送嫁了。
继续在竹屋办就是了。
“玄商君”,正当二人敲定婚礼细节时,青葵自石洞中走出。
“昙儿她如何了?”
“昙儿……无事”,神君说这话时,颇有些心虚。
昨夜忙着……咳咳……
虽然并不激烈,但某人的话很多。
想到青葵公主和嘲风宿在石洞,他更是放不开。
“姐姐人家都好啦~”夜昙如同饿虎扑食,夫君也不要了,一头扎进青葵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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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乎,转眼就到了重开的婚礼当日。
嘲风当然不忘戏弄夜昙。
“这是什么?”他拉了拉自家小姨子头上的黑纱。
其实,他是明知故问。因为黑紫色才是他们沉渊婚礼的主色调。
也不知道夜昙又从哪里看到了,便学了来,搞得整个新娘妆扮都不伦不类的。
“还能是什么”,夜昙毫不留情地打掉嘲风的手,“头纱啊!辟邪的!”
“啧啧,大喜之日,搞个黑色在头上……”这老五和葵儿还都宠她,一味顺着她的意思来。
小姨子可不是都得上房揭瓦了。
“不过,是该避避邪。我怀疑你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倒霉蛋儿。”
嘲风拿手拍了拍夜昙头顶。
“你才是!”夜昙当即炸毛了。
“你全家……不对,我们全家只有你是才对!”
“好了好了”,青葵剜了嘲风一眼。
他们晚上还有大事要做,他还真有心情。
“……”他不就是想要挽救一下这沉重又紧张的气氛么。
拜完天地之后,毫不见外的新娘并没有一个人进屋等着夫君来,而是拉着夫君去挨个敬酒。
将双方的亲友敬过一轮后,某个女酒鬼直接坐下来,开始大喇喇地自斟自饮。
“昙儿……”青葵欲言又止,她本是想要提醒夜昙别喝太多的,但是想到之后的计划,又觉得她醉了也好。
还是让她多开心一会儿吧。
“哈哈哈……嗝”,夜昙打了个酒嗝。
她一边斟酒,一边用力挣开前来扶着自己的手。
“干嘛呀!”
“昙儿”,神君一脸为难,“我先扶你回房。”
“为什么?”夜昙不解地看向少典有琴,眼神一片清明。
还为什么。
“因为……洞房花烛夜。”
此时,宾客已散,他们的计划要开始了。
“那为什么一定要回房?”夜昙的脑子此时已经一片混沌,“我不去,我还要喝!”
“别喝了”,神君拿开夜昙手上的酒杯,“你已经醉了。”
“醉?”夜昙伸手去抢夺杯子:“不是吹嘘,本姑娘乃酒龙诗虎,量如江海!斗酒就能有诗百篇~可不像你只会吟些酸诗~”
“没有情~~啊不对……闻人~~”抢不到酒杯,她就开始撒娇,“你再给人家倒点太清红云啦~~”
“乖”,神君用手遮住杯子,“先回房,我再给你倒。”
“哼!”被强行抱走的夜昙开始生闷气,“没有情你这个小气鬼!要是辣目就不会这样对我!”
“……”
“哇喔~”喝醉了的夜昙眼中,不管看什么都朦朦胧胧的。
回房的一路,明灯错落,映射出璀璨的光芒,有如娇艳的花朵一般。
她看见了竹屋前寻常的大红灯笼,也要惊讶一下。
“欸,火也能开花吗?”
“一个,两个……”夜昙伸着手指开始点过亮着的地方。
火树,银花,回廊,星桥,总之很好看。
伴随“吱吖”声,竹屋门开了又关。
神君将人放在床上,又起身走到桌边,打开了香炉炉盖,点起线香。
袅袅白烟晕着,略过鼻尖的是隐约的琼瑶香。
“昙儿,你再等我一会。”神君摸了摸她软乎乎的脸蛋,嘱咐道。
“欸,你去哪啊?”
坐于床上的夜昙扯了人的衣角发问。
“不是要继续喝吗?”
“我有些事要找……嘲风。”
“喔……”
夜昙的脑袋还晕乎乎的。
“那我的太清红云呢?”
“嘲风那有许多好酒,等我回来就陪你喝,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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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非雾亦非烟。
夜昙吸了吸鼻子,又拿手摸了摸屁股下的丝绸被子,略路有些期待。
香里金虬相隐映,文箫今遇彩鸾仙。
话本子里都说成亲要被翻红浪的。
夜昙用被子蒙住脑袋。
怎么还不来!
要不……她先一个人翻一会儿,过过瘾?
“欸……”滚了几圈,感觉有点憋闷的夜昙猛地睁开了眼睛。
什么时辰了?
她抬手擦了擦下巴处的口水,一把掀开被子。
她是不是睡着了?
没有情呢?
“……”之前他都说什么了?
去找……嘲风……
夜昙想起了没有情走之前,那个有些意味深长的眼神。
难道是要她自己去找他吗?
莫不是准备了什么惊喜……或者惊吓?
夜昙一下从床上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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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竹屋的另一个房间内。
“喂喂,你确定她还醒着吗?”嘲风一直都抬着手。
摆着同一个姿势许久,就算是他这样的沉渊大恶煞,也难免还是会有些累。
“呃……”
应该不至于睡着了吧?
说实话,少典有琴也有点不确定。
昙儿刚刚喝了那么多,睡着也是难免的。
“要不我让葵儿去看一眼?”嘲风提议道。
他们这场大戏,没有女主角可是绝对不行的。
说罢,嘲风刚要抬脚向外走去,便被少典有琴阻止。
“嘘”,神君示意嘲风不要出声,“你听。”
他又用手指了指门外。
“开始吧。”听到了脚步声的嘲风会意,伸手握住了少典有琴清光剑的前端,朝着人做口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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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没动静?
他们真的是在她老爹房间吗?
夜昙刚要推开门,就听到房子里传来了二人的对话。
果然有事。
到底是什么惊喜啊!
夜昙放下了推门的手,选择将整个人都贴在房门上偷听。
“真的一定要这样吗?”说话者是嘲风。
“你做了什么,自己知道。”少典有琴随即开口。
“更别说,在兽界,你还牵连了那么多无辜的女子。”
“……呵,我那也是不得已的”,嘲风冷笑,“这么说,打从一开始,你就计划好要杀我了?”
他对自己的恶煞人设当然没有什么愧疚感,演绎起来自是得心应手。
算上从前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加上错嫁、挑拨离间、归墟拱火,一桩桩一件件,基本上他是不以为耻,反以为傲。
“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对吗?包括……接近夜昙,利用她?”
嘲风说完了关键性的台词,暗暗在心中舒了口气。
很好,他的部分基本上很完美。
“是。”响起的是少典有琴的声音。
那声音一如既往,沉着,冷静。
“……”
门外,夜昙只觉自己的酒意已被夜晚的寒风尽数吹醒,却又好像还陷在一个幻梦里醒不过来。
她这一定是喝多了,在做梦。
对,是在做梦。
某酒龙诗虎生平第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酒量。
夜昙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定了定神,用手指戳破了门上糊的纸,将眼睛贴上去窥视屋内的情况。
只见一阵寒芒闪过。
那清光她简直太熟悉了。
“哐”的一声,门被夜昙一脚踹开。
“没有情你在干什么!”
她看了看嘲风,又看了看少典有琴。
清光剑尖恰到好处地离开嘲风的身体,带起一抹血色。
夜昙只觉眼前红芒一闪而过。
她愣了片刻之后,才想起要向嘲风倒下的地方奔过去。
神君本来是等着人来质问的。
但现在,场面有点尴尬。
因为夜昙好像根本没空搭理他。
“……”
昙儿是这场戏中最难以控制的人。
他们谁都不知道,她究竟会有多愤怒。
渡劫会不会成功?
关于刺杀嘲风来引劫这事,早在计划之时,神君就已经提出异议了。
“我觉得光是刺杀嘲风行不通的,如果昙儿不够伤心呢?”
“不可能!”嘲风当即表示抗议。
虽然他心里的确是对那个“大孝女”有不止那么一点怀疑的。
她究竟会不会因为他就和老五翻脸……这他可确定不了。
“青葵公主,你觉得呢?”少典有琴转头。
“我觉得……若是还不够”,显然,青葵也对这个剧本有些怀疑,“不如,玄商君就与昙儿说,要来杀我。”
“老爹!”那厢,夜昙一边摇晃着嘲风的身体,一边检查嘲风的伤口。
她醉得不轻,脑子转不过弯,双手直接大力摁上了嘲风的伤口。
“嘶……”嘲风被晃得头晕,只觉得自己的伤口更加痛了。
伤口在前胸,只是刺破了表皮,刚才那效果是他握着清光剑,用手挡着,做的戏罢了。
但是伤口周围的清气的确正在腐蚀着他的身体。
“你怎么样啊?”夜昙抱着瘫软在地的嘲风大声喊叫着。
醉酒让她的反应变得迟钝了许多。
她到现在也没有完全回过神来,甚至忘了要把脉确认一下嘲风的伤势。
“……帮我……报仇!”嘲风觉得自己现在最好不要再多说话,因为多说多错。
他顺势装晕,倒在竹屋的地板上。
还是把最重要的故事舞台交给老五和小姨子吧。
“……”
凭夜昙一个人,自然支持不住嘲风的重量,只能眼看着他从自己手上滑下去。
“嘲风!爹!”夜昙继续摇着嘲风,“起来呀你!”
一时半会儿,喝得醉熏熏的她竟然也没想到要出去找青葵,在晃了嘲风好一阵,又拍红了沉渊恶煞的脸后,她终是弃了他。
夜昙伸手,开始不断地揉眼睛。
这……不对啊?
她还在做梦吧?
“……”
此时,地上的嘲风只是假装晕厥。
事实上,他还意识清醒地疼痛着。
全程,嘲风都只能听个话音,也不知道少典有琴究竟怎么样了,到底能不能如他们期望的那样闹掰了。
面对这“大孝女”的摇晃和巴掌,他当然只能继续装死。
要是现在露馅的话,估计自己横竖是跑不掉要挨老五一顿暴揍了。
毕竟,如果按照他们之前的计划,这次历劫如果能成功的话,那三次就凑够了。
……也就是说,离光夜昙马上就要回天上去了。再不济,戏演完后,老五这家伙绝对会忍不住要把真相一股脑儿都告诉她的。
要不然,之后他凭什么能获得人的原谅不是。
那可是小姨子啊!
嘲风尚未忘记她的美人刺刺在自己胸口的那次。
这双重意义上的痛,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刻骨铭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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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昙拍了会儿自己的脸颊,发现并不能从所谓的幻梦中醒来。
期间,神君一直努力保持冷漠的神色,稳定着自己的情绪。
他怕夜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回过神来了。
毕竟这冷脸,他也不是第一次装了。
如今,夜昙的目光正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手中尚在滴血的剑尖。
“……”
终于,她像是大梦初醒一般,抬起头,看向少典有琴所在的方向。
夜昙站起身,朝着罪魁祸首冲过去。
期间,她不小心被新娘服那过长的裙裾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整个人都摔在地上。
“!!!”
神君忍不住伸手去搀扶。
这老五!
地上的嘲风此时正睁开一只眼偷看。
居然装了这么一会儿就破功!
也不相信自己是多大的牺牲呀!
可劲儿造吧就!
只可惜了他这炉火纯青的演技呀!
满腹不爽的嘲风只恨此时谷海潮不在自己的身边,和自己一起阴阳老五。
夜昙一把甩开了少典有琴的手。
“没有情你……”
他眼神里流露的那抹神色,做不得假。
可是……有可能只是她眼花,看错了。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嘲风作恶多端,我要为民除害。”
“……”夜昙只觉得一口气梗在心头,上不去,也下不来。
她老爹平日里做的事情……她不可能都清楚。
就算不善……定也不至于到伤天害理的地步。
不然姐姐也不可能饶过他的!
不过……兽界那些女子的事情……
“我不仅要杀嘲风”,少典有琴握紧了拳头,逼着自己直视夜昙的眼睛,“我还要杀……青葵。”
伤青葵是最简单的。
但嘲风自然不会答应。
他当然能够理解。
所以,这只是嘴上说说。
他知道,对于夜昙而言,这应该就够了。
“为什么?!我姐姐哪里得罪你了?!就算我爹有错,你难不成是要株连九族吗?你是不是打算把我也杀了啊?”
“轰隆——”屋外响起了一阵惊雷。
被剑拔弩张氛围笼罩着的二人都不约而同地朝门外的天空望去。
“我与嘲风,有夺妻之恨。”玄商君率先回神,将剩下的剧本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青葵……本是我的未婚妻。”
这话虽真得不能再真,可他依旧说得很艰难。
“你说什么!!!”
夜昙震惊之余,下意识脱口而出,“可是你根本不爱我姐姐啊!那不是正好?”
“……”
少典有琴也没想到,此时夜昙还能抓住他们剧本中的漏洞。
“青葵与嘲风私奔,让我族蒙羞,我……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他只能临时找了个似是而非的理由搪塞。
“你族?”夜昙从这话里感觉到了有哪里不太对劲。
“少典空心!”伴随着隆隆的雷鸣之声,少典有琴突然从中捕捉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声音。
这让他本就沉痛无比的心“咯噔”一下,又紧了些。
是谁?
知道这个名字的是……
“你站住!不准走!混蛋!你干什么去!你不是真的要杀青葵吧!”
见没有情居然堂而皇之地转身要走,夜昙急了。
她刚要追出去,门就“啪”地一声在她眼前合上了,任她怎么敲,都没办法把门打开。
“开门!”
“放我出去!”
“姐姐——”
“没有情——你要是敢伤她,我绝不饶你!”
“姐姐!”夜昙感觉自己吼得喉咙都要烧起来了。
到底是要叫姐姐快逃,还是要她快来救老爹啊?
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转不过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