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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上。”青葵从石屋中走出来,走向少典有琴。
“……公主?”少典有琴看了看她身后。
不见“青葵”。
“青葵她……”
“葵儿……君上方才指责姐姐私逃下界,她还在闹别扭。”青葵一派端庄,神色未动,“夜昙无能,尚未能劝动姐姐。天色不早,不如君上先去歇息吧?”
“歇息?”神君低下头看了看自己。
好吧,他的确需要。
现在这般形容,相当有失体统。
至少得把自己身上整理干净。
“是我姐姐租的房子,不远的,就在那里”,青葵抬手指了指村口方向,“寒舍简陋,时差境误,不能全礼,只能委屈君上。我送您……”
“不必了,夜昙公主。”少典有琴拒绝了青葵的好意,“我自己去吧。你和青葵,你们早些休息。”让一人族女子送自己,那他不是还得把她再送回来吗?
送来送去的,没这个必要。
青葵和自己姐妹待在一起,想来应该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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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屋内。
“姐姐?”夜昙一脸幽怨地看向青葵,“你怎么回来了?”
不是去见少典空心了嘛!
“这么快就叙完旧了?”她自己都没有察觉这话中带了多少酸味。
“君上他自行过去了茅屋了。”青葵来到夜昙身边坐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们昙儿还在难过吗?”
“姐姐……”她为什么要难过?
好吧她承认,自己稍微有点失落。
夜昙顺势将脑袋靠向青葵,“那你以后和少典空心在一起了,我还能到天界看你吗?”
“傻昙儿,谁说我要和玄商君在一起了?”青葵叹了口气。
平时明明很机灵的,这会儿倒是傻得不行。
“可是……”夜昙瘪嘴,“那你们本来就是有婚约嘛……”虽然她的确不惜一切代价地搞过破坏,但那也是因为怕少典空心死了,青葵傻乎乎替人守寡嘛。
现在他还可以复活……
那所有障碍都不存在了。
“玄商君可是一直都在找你啊”,青葵点点夜昙脑门。
“他哪是在找我,他找的是‘离—光—青—葵’。”他找的是天帝安排好的那个妻子、天妃、神族傀儡。
和她半点干系都无。
“你信不信,只要我告诉他我不是离光青葵,他会掉头就走。”
她离光夜昙又怎么可能真的会昏头。
“昙儿”,青葵怜惜地望向夜昙,“也许他们最初都是因为‘离光青葵’这个身份对你好。可是,你知道不止是这样的对不对?”时间久了,就能看清人心究竟如何。
“你也知道,大家其实都是真心喜欢你的。”不然她为何会甘冒奇险,下界救人。
“那谁知道啊……”夜昙别别扭扭地在青葵肩头蹭了蹭。
人心这事谁说得准。
“我们昙儿不是总说自己魅力无限的嘛?现在这是怎么了?这么没自信?”
“真的嘛?姐姐也这么觉得?”
“当然了,我们昙儿最可爱了!”
“也是。”
夜昙想了想,觉得的确就是这样没错,于是又被青葵哄好了。
“姐姐,我跟你说正经的,等他好了,咱们就换回来吧?”要不然她成什么人了啊。
“这……不用了。”青葵面露难色。
“什么呀?你不是故意这么说的吧?”这个傻瓜怎么突然转性不想做天妃了?
“不是的。其实是……”青葵有点羞涩地凑到夜昙耳边。
“什么!你与沉渊的三殿下!”夜昙非常震惊,“不行!你怎么能喜欢恶煞!我不答应!”
不行,这太离谱了!一想到她如花似玉又柔弱无比的姐姐要和沉渊恶煞在一起……那画面简直比她得知青葵要做寡妇更恐怖。
不行!她绝对不能答应!
“怎么了,我们昙儿不就想要做恶煞吗?恶煞里也有好人的。”
“你别天真了!这怎么可能!”
她想做恶煞,那是想做个奔放的恶人。
“好了昙儿,我们先不谈这个了。”
“不行!”
青葵想要转移话题,无奈夜昙并不罢休,“除非你答应我不和沉渊的人来往!”这个大傻瓜一定会吃亏的,会被恶煞骗得渣渣都不剩的!
然后那个什么什么嘲风,一定会对她始乱终弃的!
“等我们复活了玄商君,你就赶紧跟他回天上去!”
让这两个傻瓜傻在一起,她比较能安心。
“昙儿……”青葵有点没想到夜昙居然反应这么大。
“你必须答应我!现在立刻马上!”
正当夜昙还想要继续不依不饶之时,门外突然又响起了人声。
“娘子?”原是辣目回来了。
“辣目,你没事吧!”
“……辣目,你无碍吧?”
夜昙和青葵异口同声。
“没事。”辣目神君见到青葵安然逃脱,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你真的没事?”夜昙拉着人上下打量。
“无事。”辣目控制不了南明离火,但他可以。所以,摆脱沉渊族的追踪并不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他还顺便把英招手下的士兵干掉了一大半。
损兵折将的顶云与英招短时间内大概不会再来找他们麻烦了。
“那就好”,夜昙松了一口气,“方才我让慢慢和胡荽她们去找你了。”
她绝不承认,自己方才担心得想直接冲出去找人了。
“嗯,碰到了。”辣目神君刚要解释,一道粉色的光芒就飞进了石屋。
“被子来了!”慢慢化成人形,她手上还抱着一床被子,非常没有眼色地打断了两人的互诉衷肠。
“葵葵,今天我和昙昙就去胡荽那睡,你就……回咱们的小茅屋~啊~”
说着,慢慢和青葵交换了个眼神。
“是啊,葵儿,时间不早了,我真的有些困了。”青葵当然趁机附和。
“娘子”,这边,辣目神君还有些奇怪,“你,去哪?”
“辣目,那个……我还有点事……”夜昙自然知道,慢慢拿被子来,就是给她个台阶,让她去找少典空心。
她的确是有很多事要问。
“辣目啊”,青葵帮忙打圆场,“姐姐她累了,也该回去歇息了。”
“是啊辣目,葵葵她累了一天了,要回去睡觉了!”慢慢非常机灵地接过了话题,顺便将手中捧的那床被子塞给了夜昙。
夜昙不情不愿地将被子接过去。
现在辣目也回来了,她没借口了。
“娘子,在这睡?”辣目神君有些奇怪。
她平时不都直接睡了,为何还要特地跑回去啊?
“……”闻言,青葵一脸惊愕地看过来。
“……”糟了,少典有琴突然意识到这话说得不妥。
他忘记青葵公主还在了。
“娘子……”望见青葵的眼神,饶是神君也有点坚持不住。
“我送你,回茅屋。”
“不用啦!你照顾好神识就行了!”夜昙抱着被子,飞奔出了石屋。
眼前的情况已经乱得让她一点也不想再解释了。
“……”
剩下的青葵和慢慢对视一眼。
她们今夜只能在胡荽的房子里挤一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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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昙抱着被子来到茅屋跟前。
屋里的灯还亮着。
他果然没睡。
夜昙尝试着推了推门。
门也没被拴上。
“青葵……”玄商君其实也才到这没多久。
他试图给自己身上施几遍咒,但好像效果不佳,见夜昙进来,便转身来迎她。
夜昙顺手插上门栓,又将手中的被子甩在床上。
“那个……”少典有琴不知道应不应该求助。
总觉得不好意思开口。
“……”
夜昙盯了会儿少典有琴的装束。
白色的铠甲,上面甚至还有血。
无论看几次,也还是归墟那日的装扮,连伤口的位置都一样。如果是别人假装的,不可能会装得那么像吧?
“青葵”,感受到夜昙幽幽的目光,玄商君又看了看自己,“你这可有干净的衣服?”
“我这没有,明天给你去买吧?”
夜昙看了看椅子,他好像没有坐过。从自己进来后,少典空心那个傻瓜就直愣愣地站在那。
这个洁癖居然没有对这间房甩清洁咒……
是不是受伤的缘故?
夜昙想了想,还是抬手捏了个诀,将床、椅子、桌子,还有自己身上都施上了清洁咒。
还好她偷学了。
要不然还不知道要被这个深度洁癖的少典空心怎么嫌弃呢!
待到将周围统统清洁干净,她才来到少典有琴面前,抬手施咒。
“好了。”至少血迹淡了,看上去没那么刺眼了。
二人对视了一眼。
神君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多谢。”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夜昙想了想,最终没用“你不是已经死了”这种话去刺激人。
哎呀,她可真的是很暖心呀!
……
他没死,她当然也是很高兴了。
可是……这样的话,她这一年多到底算什么呀!
想到这里,夜昙顿时有一种被天界所有人欺骗了的感觉。
“大骗子!”
“本君……”少典有琴见夜昙平白无故恼了,多少有点莫名。
自己也没说什么呀……
为何她就突然生气了?
难道还是在气他让她当了寡妇?
“咳……”想到这里,少典有琴抬了抬衣袖,以此掩饰自己的心虚,目光也变得更加游移,“本君也不知,意识到时就已经在荒郊了。”
“那你还记得什么?”
“记得……你让本君别睡。”
“……”所以他记得天上的一切。
夜昙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眼前人。
“那……你又路见不平,救了我姐——妹?”
他见了真的,估计就对自己这个假的更加不满了吧?
想到此处,夜昙的双眸开始发出怨念的光芒。
果然,不管是谁……他都会救的。
“啊……嗯。”少典有琴将目光从夜昙脸上移走。
他不知道她干嘛突然提起别人的事情来。
“那谢谢你了。”
“不客气。”
他二人寒暄完,气氛又变得有点僵。
“那你觉得她好看吗?”她明明有很多疑问,但鬼使神差地问出了这句话。
“谁?”少典有琴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夜昙难得有些扭扭捏捏,“我姐……妹嘛!”
“哦。”他根本没关注这个事情,“她是很美。”就那份慈悲心来说。
说起来那个佛像还在自己这放着,方才他差点就带着走了。
找个机会还给她吧。
“那你觉得她和我……谁好看?”他比较喜欢谁啊?
“为什么要这么问?”她美不美,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玄商君根本没这个概念。
天界的仙女大多数都很漂亮,加上修容术,就更没有丑的了。
“你回答我,到底谁漂亮!”夜昙不依不饶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期待一个怎样的答案。
就算他说青葵更漂亮,更喜欢青葵,那……
也很正常的嘛!
谁不喜欢她姐姐?沉渊恶煞都得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所以……夜昙又紧了紧拳头。
他要是敢说不喜欢青葵的话,她也要替姐姐修理他!
青葵和她妹妹长得各有千秋。
漂亮……脸……
“你……”
听到这个字,夜昙的眼睛瞬间开始发光。
“你的脸更大。”少典有琴回想了半天,终于想出这个特点。
神君浑然不觉自己是接到了一道注定送命的题目。
在他见过的那些女眷里,就她比较特别。
至于别人长得怎么样,他并不关心,也不会去评价。
“什么!?”夜昙没想到,他居然会给出这么个离谱的答案。
居然这么讽刺她!
气死人了!
“你怎么了?”神君一头雾水。
她怎么看起来更生气了?
他方才是不是应该说,她的脸更圆,会比较好?
“哼!”夜昙气鼓鼓地别过头去。
“青葵,你下界,父帝他知不知道?”少典有琴不想再和夜昙纠缠这种“谁漂亮”的奇怪问题,“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才不是!”听到这话,夜昙如同一个被点着了的炮仗一般……
炸了。
她这可都是为了救他啊,到头来还要被他这么针对!
“好啊,在你眼里我就是个闯祸精是吧?!”果然跟她父皇是一个德行!
想到此处,夜昙气不打一处来。
“不是……”自己只是说了一句,她就回了一连串的话。
神君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还没等他说完,就又被夜昙打断了。
自己果然是不会说话。
其实,他不过是想要问她,是不是在天界又受了气,才忍不住跑出来的。
少典有琴现在极度想念飞池。
“对!我就是私逃下界。”夜昙气得口不择言。
“你准备把我怎么样?别怪我没提醒你,在这可没有天规咯~”
想到现在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她便开始得意起来。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回去了。”
既然她讨厌尺步绳矩的天规,讨厌无趣的天界,也不想嫁给自己。
让她继续留在天界,将她逼成他父帝想要的那个样子……
何必呢?
“啊?”夜昙有点愣。
这少典空心是气傻了吗?
“谁……谁要回去了!这人界多好玩啊!”夜昙继续口不应心,仿佛先前打算一直缠着青葵的人不是她一般,“告诉你,本公主根本就没有回去的打算!”
“谁稀罕回你们那个破天界呀!”夜昙将头转过去,直视少典有琴,“老实告诉你吧少典空心,本公主都已经开始寻找新的夫君了呢!”
神识就是她新夫君。
“那你……”闻言,少典有琴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但他来不及细想,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心绪。
“已经……找到了?”
“对啊,本公主的新夫君们比你体贴,比你有钱,更比你知情识趣!”夜昙还在那摇头晃脑,却见少典有琴突然在桌前坐下来,铺开笔墨,开始写什么。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在写什么啊……”见状,夜昙啪嗒啪嗒跑过去。
她俨然看到那纸上的几个字——退婚书。
“不行!”夜昙一把将那张还没写完的纸抽出来,然后用手撕得碎纷纷的。
“你!”少典有琴被她略显蛮横的动作惊到了,“你做什么啊!”
“我都没同意,你凭什么退婚啊!”
当初她那么戏弄他,他都不肯松口,现在倒是写得很溜啊!
再说了,要退婚也该是她提呀!
青葵不要面子的嘛!
“……”少典有琴心情复杂地看着夜昙。
他能带给她的,还有什么呢?
天妃的尊荣,也伴随着无尽的桎梏,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他必须放手,这样她也能重新嫁人。
“不是嫌我脸大嘛!”夜昙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直接将手里的碎纸屑丢到少典有琴脸上,“少典空心,你听好了,我这辈子都要缠着你!”
“……”他就不应该试图和她讲道理。神君抹了把脸,好容易将那些纸片的碎屑都拿下来,“时候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夜昙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她正有此意。
床上只有她抱过来的那一床被子,不用想就知道,都是慢慢的杰作。
玄商君则向门口走去。
“你去哪儿啊?”不休息啦?
“我出去。”
“不行!”夜昙一把将人胳膊抱住。
“……”神君试图挣扎。
“你看我干什么啊,又不是没睡过!”
“……”
闻言,神君反射性地抖了一下。
他又想起天界那些做噩梦的日子了。
他好害怕啊!
“你在想什么呢!”见少典有琴还怔楞在原地,夜昙有些不满。
“你不累啊?”明明就连一个普通的清洁咒都使不出来。
“……不可。”这也太离谱了!
即使是她故意把被子搬来蓬莱绛阙,他们也没躺在同一张床榻上呀!
他们尚未成亲,甚至上一刻他还写了张退婚书交给她。
“对了,青葵”,少典有琴赶紧转移话题,“我想见一下……你那未来夫君。”
她说的什么夫君……若是那人对她不好呢?虽然青葵看上去不太可能会被男人骗,但他看过之后才能安心。
“……”
这人居然一本正经说着这种话。
“懒得理你!”夜昙简直要气死了,“你爱杵着就继续杵着吧!”
说罢,她便直接躺下了,又将被子拉到头上,盖住了整个脑袋。
见状,少典有琴默默地走到桌边,将灯吹熄了。
好半晌,被子里都没一点动静。
“……”
少典有琴看了看在床上装睡着的夜昙。
不行……他得离开。
他们尚未成亲,怎可同居一室!
玄商君轻轻取下门栓,开门出去。
屋外,云遮住了月光。此刻,除了石屋那里还有些许灯光透出来,放眼望去,周围都是一片漆黑。
如同他们的前路一般。
“你在干嘛!”一个女声自他身后响起。
来者正是夜昙。
其实少典有琴早就注意到,她拉开房门出来了。
“青葵?你怎么……怎么不睡了?”神君有点尴尬,只能没话找话。
“少典空心你真的有毛病吧!”他一个人在外面吹冷风,她多少有点罪恶感,能睡着才怪!而且……他在归墟的时候受了这么重的伤,方才衣服上那血迹斑斑的凄惨样子……伤说不定还没好。
想到这里,夜昙又气又急,“我说你脑子里到底是进了多少三宝潭的水啊!有床不睡搁这吹冷风呢!就算爱喝西北风你也用不着连夜喝吧!给我进来!”说着,她抓住他手臂,强硬地想要将人拖进去。
“……”少典有琴本想拒绝的。他低头看了看夜昙拉着自己的手,到底没拂开,目光顺着那双手又移到了夜昙的脸上,身上。
她现在只穿了一件中衣。
少典有琴终是放弃了挣扎,任由夜昙将自己拉进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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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没点烛光。
即使是黑暗中,少典有琴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