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并没有出什么大到需要你们分开去处理的动静不是吗?几乎不会分开的四个人,唯独在任务汇报的时候分开……你几乎是在明示她‘我们要抄你后路对你动手’了。”
他盯着雪地上的路线图僵住,良久才终于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脸色显得有些疲惫:“抱歉,是我太急了。”
看着阳一道歉,我发出“啧”的一声。
镜一、清一、阳二他们的语言能力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和他们斗智斗勇了整整一个上午,这我还是推测得出来的。但是他们丢失的是语言能力,又不是智商,就算不能讲话,就算没有特定的通讯忍术,用肢体动作表达“不赞同”总没问题吧?为什么会轮得到我一个外人来指出阳一计划中的纰漏?
搞得好像阳一是他们的外置大脑一样。
这种事本不该由我来指出,但这次合作在很大程度上关系到了我们双方的未来。
等这次行动结束之后,我得找个机会问个明白。
“九十九步都谨慎过来了,你们可千万得当心这最后一哆嗦,欲速则不达嘛。”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开始用自己手中的细枝对雪地上的路线图做了一些细节上的改动。
改动完毕,我抬手打了一个响指,而后半捧新雪便自我的指缝间簌簌落下,洁白柔软,将那些象征失误的线条尽数覆盖。
“现在怎么样?”
“很美,”阳一点头,“你的水属性查克拉使用技巧的确无与伦比。”
“……”谁问你这个了。
“开个玩笑,”这时候他又正色道,“剩下的变数大概就是你可能会因为不熟悉溶洞内部的通道,导致无法及时到达目标点,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以你对水流的掌控力,沿着暗河的主脉行进就足够了。”
我“嗯”了一声,看着路线图若有所思。
阳一那副仿佛含了沙砾的嗓音在这时从我的身侧传来。
“黑狐队长,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
“说实话,不太感兴趣,”我在脑中思索着整个山体的结构以及不同地点所对应的方位,还有一些可能发生的意外状况及其对应的化解手段,连头也没有抬一下,“不过要是有助于疏解你的心理压力的话,尽管说就好,我会尽力装出在听的样子。”
“我在想,你为什么不像尊重我一样去尊重我的同伴。”
有一下没一下点着下巴的手指蓦然停顿了一瞬。
我眨了眨眼,回头看看他——是在笑着的,看起来也并没有撕毁我们的口头合作协议的意思。
那他是什么意思?
我看着阳一,阳一也看着我。
大概是看出我并没有接话的意思,阳一又笑了笑,继续自语道:“但是我很快就明白了。如果代入你的视角,那我就是唯一一个能够与你交流、讨论的人,至于我的同伴……在缺少语言的前提下,他们是你完全无法沟通的存在。二者相较,你给予我更多的关注是完全合理的。
“另一方面,你我一路而来的交锋——无论是武力还是智计都不相上下,自然也足以令你对我谨慎相待。而我的同伴,你所感受过的只有他们的武力,而论及武力,你早已见识过太多,所以你也并不把他们的武力放在心上。黑狐队长,我说得对吗?”
我向他的身后——清一、镜一和阳二的位置,有点好奇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至于我?我怎么了?阳一说了一大堆,愣是没说到点子上。笑死,根本没在尬的。
这三人显然早就在注视我了,此刻我也看过去,我们之间便有了一个草率的对视。
清一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平静得仿佛冻了不知多少年的陈年老冰块。印象里同为感知型忍者的二代火影千手扉间貌似也是这种画风……可能他们知道得多的人就是这样的吧。
镜一依然在微笑。笑容仿佛被焊死在了他的脸上,偏偏又总是显得十分真诚——是友军的时候笑容和善,是敌人的时候笑容核善,再结合合作之前追杀我时他对阳一的那一顿比划……他应该就是那个负责给阳一的计划查缺补漏的人。
至于阳二……看得出他努力在学了,只是那种表情无论说是平静还是微笑都显得有点过于扭曲,行了我知道你是最绷不住的那个了。
我选择性地忽略了阳二插在口袋中的手突然变成了只有中指的形状,并且还在鼓来鼓去地不停晃动试图吸引我注意力的细节,开始似笑非笑地回答阳一的问题。
“错了,但不完全错。你所说的这两点充其量只能算是一点点影响因素,”我对阳一比了一个食指和拇指将捏未捏,中间保留了“一点点”缝隙的手势,“你没有触及到最关键的东西。”
“嗯?”阳一显得有些困惑,抬手给了我一个“愿闻其详”的手势。
“还在装,但是算了。”
我挑挑眉,觉得有些无趣,便直接背过身去,躲在地上用手中的树枝在雪地里这戳戳那戳戳。
“为什么不指出你计划中的漏洞?”我直白问道,“这就是我的问题。”
阳一动作一顿。
“明知道那个计划有问题,却还是无动于衷,任凭有问题的计划摆在那里……我都有点摸不透你们在想什么了,是不是如果我没有出言阻止,我们就真的要兵分三路行动了?一个人着急出了纰漏,尚属人之常情,但……另外三个人居然也在这一点上和你步调一致?或许我该称赞你们的默契……但是我很快就想通了,也理解了。”
说到这里,我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
“我是不是应该问一句,‘阳一,你相伴多年的,同伴?居然只有这种程度?’嚯,你觉得我会不会问出这种问题?”
阳一现在的表情是怎样的?我还真有点好奇……难看应该是不至于的,但笑不出来是一定的。
我背着身,完全没有转过头去细看他神态的想法。左右不过是个被垃圾日子磋磨得神经质的浪忍,有什么好看的?
浪忍,浪人,流浪。
看来流浪在外的人也会想要重新找一个家。
阳一没有吭声。
我毫不在乎——不吭声才是对的,论嘴炮,能在我的狂轰滥炸之下坚守阵地的也只有一个卡卡西而已。
“当然不会。”
我自问自答。
“因为我知道你相伴多年的同伴不会只有这种程度。因为我知道我没有说这句话的立场。因为我知道我可以改进这个计划。因为我根本不在乎你们怎么相处。”
将手中的树枝折成几段丢在雪地里,我站直身体,拍了拍那些蹭在衣摆和落在头发上的雪。
“所以,明知有问题,却视若无睹——这可不是失误,而是在试探。
“你们想要试探出我的反应,想要知道我会说什么、做什么,又或者我把话说得更明白一点——你们想要知道我够不够资格与你们平等合作,想要斟酌在日后的合作里,你们是该尽全力与我呼应,还是该多留几个后手,等我失败了就及时抽身、另寻他法。
“我应该没说错吧?”
有人的呼吸乱了,大概是被戳破心思之后的恼羞成怒,只不过在眼下这个关头,阳一不会容忍任何节外生枝的行为。
不必在意。
“我该向你道歉。”低沉的声音仿佛掺杂了沙砾。
“不必,一码归一码。”
我回道。
“我并不怪你们。志村团藏不会给根忍传授常识,你们又漂泊日久,再加上近年战乱频发、世道混乱……你们变成怎样的人、做出怎样的事我都不奇怪,而像这样谨慎,像这样试探,大概也是你们生存哲学的一部分,我无从置喙。
“制定的计划我会认真执行。现在我只是想以盟友的身份给各位提一个醒。”
“盟友与盟友合作的前提是对等,人与人相处的基础是尊重。
“而表面功夫虽然虚假,但胜在有用。”
我对着面前的空无蓦地做了一个“抓”的动作,再度松开拳头的时候,大片的雪尘自我的指掌之间飞泻,将雪地上的一切痕迹都掩盖得天衣无缝。
我用瞬身术来到某块山岩的背风处,又回身略微欣赏了一下眼下的风景。数字小队的四个人已经不在原地,而那一小片被我点点戳戳了无数个窟窿的雪地也洁白平整得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嗯,实用性也不错,还可以回去给卡卡西表演下雪玩儿……他应该会喜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