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没关系,我可以把这句话理解为对我的演技的夸赞。
我绷住了面上略显尴尬的笑容,非常干脆地坐下了。
“您继续。”我抬了抬手。
“然后就没有什么然后咯,人心都已经烂完了,想继续做人的当然要搬走离开,想继续留在那里的也早就准备好了吃人或者被人吃掉。没有办法,毕竟是养活了几代人的村子,总有人不想就这样离开家乡,我家只是没得选了而已,你总不会也想搬家的吧。”
船夫说道。
“您说得对,战争时期,普通人想要活下去就很艰难了,”我笑了笑,“但是实不相瞒啊,老伯,我这次去了河之国就不打算再回来了。”
船夫哼了一声,显然不信我的说辞:“碰上战争这种事,正常人都是从小国家往五大国跑,你倒好,反着来?”
他顿了顿,接着道:“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又不图你什么,总归我们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老伯,我没骗你,”我赶紧接上,“当年是我们家分了家,一部分留在河之国,一部分去往火之国,本来是打算互为退路的,没成想……”
“没成想?”
“……”
我没有在第一时间接话,于是船上的空气便在这一刻陷入静默。我们的鼻尖冒出浅淡的白色水汽,流水的声音从船底和船外窸窸窣窣地爬上狭小的船舱,再蜷缩身体,一丁一点地挤进我和船夫那点可怜的耳道。这让我隐隐起了点鸡皮疙瘩,一时间只觉得这流水声竟也与这冬日一样冷。
在不具体的某一个瞬间,我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山匪啊任务啊红果啊木叶啊……诸多杂念,尽数抛却。直到流水的隆隆声被捕捉进了我的大脑,数不清的细小水滴构成了河面上渺渺的冰冷的水雾,也构成一尾虚无的钩子,将我的思绪全数拉扯回笼。
“啊……”
我放慢了语气,低垂下眼睑,先前用于社交的笑容与肢体动作在这一刻全数消失,唯有冷静乃至于麻木大概可以在这里成为永恒。
“没成想,现在天大地大,我可以去任何地方,却不再有两个家了。”
说完这句话,我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已然换上了轻松的口吻。
“这个悲伤的故事告诉我们,不把鸡蛋放进同一个篮子里或许是对的,但是切记要拉开鸡蛋与鸡蛋之间的距离,否则人家一脚跺碎两篮子蛋,一切就都会变得像个冷笑话。”
我听见船夫又开始咕哝起来了,他声音很小,但我的耳力还算足够——他在说“什么鸡蛋不鸡蛋篮子不篮子,你们这些有钱人能做的选择永远比我们多”。
“什么?”我微笑着问。
“不,没什么,”船夫说,“往下一点是个急弯,带点坡,水还急,俊小哥抓紧了不要掉下去。”
抓紧?抓哪?
我偏头看了看小船的侧舷,那里过于平整干净,除了必要的支撑船体结构的木板以外什么都没有——不,倒是有几团墨绿的青苔,但这很明显并不足以勾起我抓住它们的欲望。
……随机应变吧。
我放弃了思考。
船夫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大约五分钟后,我清晰感受到了河床坡度的抬升,与之一同的还有明显湍急了许多的水流,我只是老老实实地在船中坐着,便时常会有水滴溅上我的脸。
我抬手抹了一把,在脚底附上少许查克拉,并向后方倚了倚身子以降低重心,与此同时,水流因激荡而产生的白色泡沫与水纹已经遍布了整片河面,体感也逐渐变得极其颠簸,碰撞与失重感在一个呼吸之间便能来上好几个轮转。我的头东撞一下西撞一下,又在过弯处被船头激起的几片浪头给兜头浇了个正着,一时间呼吸来去的尽是冰冷的水汽,耳畔都是暗流冲击船体的闷响,我听不清也看不清——只能说忍者做久了,重新扮演回普通人的体验感极差。
正这样想着,便又有两股激流迎头碰撞在一起,随之而炸开的大片水花骤然升上天空,气势庞宏宛若一面乍然张开的水屏。我刚想坐起些许以免泡进船内的积水,船体便猝不及防地又是一歪,被冬日寒气浸得冰冷刺骨的水屏从我身后笼过来,将我从头到脚淋了个透彻,无孔不入的寒气从衣领、从裸露的肌肤、从打湿了的衣物上源源不断地侵入我的躯体——再他妈的说一遍,重新扮演回普通人的体验感极差!
“卧槽!”我一边咳嗽一边骂道,“咳,这水也,太凉了……咳咳!”
然而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在铺天盖地极大削弱了我的听力的激流声和咳嗽声中,似乎有一声极轻极浅,乃至于若有似无的笑声柔柔地掠过了我的耳畔,它来得极快去得更快,待我终于察觉试图静下心来辨别的时候,已是半点动静都分辩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