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源的魔力几乎只会出现在血亲之中。”祭司显然清楚恩德罗加的特殊性,但她使用被火焰标记的魔文时没有任何犹豫,就好像在更早之前就洞悉了二人的本源。
魔源的抽离让原本被药剂压制住的疲惫虚弱瞬间反弹,少女身体不自然地晃动前倾,在难以抑制的眩晕中努力支撑着追问:“是因为……星辰魔法吗?不对,您是光明魔导师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她没能等到来自法师的回答,汹涌而来的黑暗就吞没了早已脆弱不堪的意识。
魔源已经被法师收回,失去了支撑,房间里的光影迅速退去,星光消弭于尘世,荆棘消失于土壤。这就是……她闭上双眼前最后的记忆。
安塔利亚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随着心意的召唤,火苗重新被点燃。为她熟悉的魔力没有变化,正如希尔所说,没有人沦为谁的附庸,也没有人从中受到分毫的损伤。
法师早已离开,高塔在夕阳中被静谧笼罩。安塔利亚拢着长袍站起来,越过圆桌的遮挡,她终于看见了被人遗留长椅上的衣服。她伸手拿了起来,长裙的布料柔软光滑,丝带随着展开垂落下来,跟随溜进来的晚风轻轻拂动。
这不显然不是莱娜会送来的属于她的日常衣物,出于魔剑士职业需要,她大概只有在参加舞会时会穿上裙装。然而舞会的晚礼服总是象征着觥筹交错的社交场,它的美丽好像只是被人刻意装点的鲜花,失真而空洞。
那种被刻意打量的感觉令人分外不适。
但被法师留下的这身衣裙不一样。
房间的镜子如实地倒映出自己所见的景象,安塔利亚提着裙摆转了一圈,酢浆草的叶瓣害羞地舒展开身体,应和着无声的节拍轻快舞蹈。
它出乎意料的合身。
少女抿起嘴角,或许是因为这一刻的自由与生命,露出了个真心而柔软的微笑。她珍惜地抚摸过裙摆,将宽松的法师袍当做了外套般披在了身后推开了房门。
魔法灯早已按时亮起,莹白的灯光梭巡着照亮了高塔的整个会客厅。
书页的翻动随着房门合上的声音而停息,倚靠在沙发里的银发法师抬起头,在看见款款走来的少女时露出了一抹细微的怔然。
“夜安,希尔老师。”安塔利亚问了声好,她在看见会客厅里的祭司时也有点意外。按照希尔雷打不动的时间表,这个时间她应该前往温室采集明天制作药剂需要的草药。
尽管希尔本人强调自己不擅长制作魔药,但她的不擅长,其实也仅仅是相对自己在咒术与魔文上的造诣而言。她无法和魔药大师拉尔夫比肩,却已经足够应对大多数魔药的使用情形。
当然,她对魔药的确没有太大的兴趣,每日例行的制作仅仅为了满足练习的需要。
“伤口还疼吗?”魔力的波动不会逃过魔导师的眼睛,更何况星塔本就为希尔所有。她合上了手中记录着晦涩知识的手稿,眼神示意学生过来。
“已经好很多了。”安塔利亚在她身边坐下,把法袍拉下来了一点让她能观察到肩膀后方的伤口,“嗯……您留下的衣服很合身。”
“嗯。”确认伤口在慢慢好转后,希尔帮她拉上了长袍。手稿被孤零零地抛弃在了桌上,法师只拿起了一旁的羽毛笔,文字在分秒间成型,它们随着笔尖的触碰,被具象化在了半空中。
安塔利亚微微一愣,随即想到了对方的意图,忍不住小声抗议:“老师,我的魔力还没恢复呢……”
希尔的笔尖顿了一下,法师稍稍侧过头,反问:“所以呢?”
“啊?”
“我没让你自己绘制于使用魔文。”希尔困惑地眨眼,“只是旁观,很难吗?”她十分不留情地提起昨晚,加重音再次强调,“你的使用方式太粗糙了。”
……但明明还在假期中啊!安塔利亚忍不住把自己的脸埋在了手心里,过了几秒,少女才重新抬起头,哀怨地看着自己这个不近人情的老师。
“您不需要休息吗?夜晚我记得您还需要检查驱魔关的情况……”她试图劝阻这种让自己补习的行为。
很可惜,祭司的回应比她想象的冰冷多了:“不需要。”她说,“昨晚的魔力消耗可以忽略不计。”
大概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希尔的话音顿了一下,她终于放下了羽毛笔,但随之泛起微微凉意的还有目光,“恩德罗加小姐,你是不想……”
“不是!”凉意瞬间窜上后颈,安塔利亚腾地坐直,重新换上了在学院里的乖巧模样。但她在祭司重新拿起笔前还是忍不住小心地举起手,“嗯……我可以,提一个小小的请求吗?希尔老师?”
“说。”
“安妮娅。”安塔利亚叹了口气,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对方的袖口,“叫我安妮娅啦。”
恩德罗加小姐这个称呼,总让人想起某位一直板着脸的教务长,那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日常的长裙没有法袍那么宽大的袖口,或许是因为自身觉醒的元素影响,少女的手掌始终是温暖的。
手腕边缘的温度让希尔久违地生出异样的感觉,她缓慢地转移目光,再一次撞进少女湖水一样湛蓝的双眸中。
她其实有一双与母亲非常相似的眼睛,但希尔从不敢直视莉安娜的双眼,因为它即便裹挟着笑意,也让人发自内心地畏惧。而眼前这双眼睛不一样,希尔在凝视着它的时间里感受不到恐惧,只有无限的平和。
“可不可以嘛?”安塔利亚无法窥见法师内心的涌动,这个年纪无论再怎么早熟,也多少还留存着孩子气。她晃动着衣袖,像是撒娇一般再次说。
或许是这种执着让人无奈,又或许是手腕边的温度让不久前才触及过本源的魔力无声地震颤,法师轻轻叹了口气,喉咙里终于溢出了一声短促的应答。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