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希平在家门口看到李语的第一时间,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李语闻声抬头望了过来,他方才从彼此视线相交的那一刻之中获取到了几分久违的真实感。
——他们真的是太久没见了,以致于成希平愣怔间有些恍惚,感觉自己仿佛是在做一场清醒的梦。
静静地与李语对视了一阵,仿佛终于确认了眼前人的真实,成希平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阿语,你今年提前回来了?”
下意识的怔然过后,成希平便及时地回想起了下来马上是善水的生日和忌日,按照这些年来李语的习惯,确实会在差不多时间回到央京。
只不过,今年的时间相较于以往明显更提前了一些。
“你过来找我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是不是站在门口等了很久?”成希平连忙快步走到李语的跟前,一边嘴上满怀关切地念叨着,一边动作麻利地给李语打开了家门,“大门的密码没换,你可以进去等我的。”
门前的走廊里就算温度适宜,不算冷也不算热,但毕竟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一个人站在门口等着多累啊。大晚上的多少也有点安全。
成希平抬手,点击唤醒智能门锁,熟练地输入了那个从阖家团圆的以前一直用到了现在的家门密码。
“没必要。我是过来见你的,你既然都不在家,我又有什么必要进门呢?”李语答话时的神情与语气皆是淡淡,似是对成希平话语里难掩的关心无动于衷。
成希平开门的动作不由得顿了顿,一眨眼就又恢复了正常,侧过身伸手一拉,敞开了刚刚解锁的家门,自己率先大步流星地迈步走了进去,而后立马打开鞋柜拿出了李语的拖鞋请她进门:“快进来——你先坐下休息,我去给你准备些喝的。”
不过是说这些话的工夫,成希平就已经迅速地换好了自己的居家拖鞋,转身就要向厨房走去。
然而,李语态度冷淡地拒绝了他的好意:“不用了。”
她跟在成希平身后进了门,关了门以后就止步在进门口换鞋的玄关处站着,也没有换上成希平给她准备好了放到脚边的拖鞋。
“我今天过来就是想和你简单地说个事情,说完我就走。”
所以你也不用忙着准备什么了。
成希平愣了愣,眼神随之一暗,但还是走去水吧台给李语和自己各倒了杯水:“你在外面不知道站了多久,还是坐下来慢慢说吧。”
李语见他这样,便也没再坚持,一言不发地换了鞋走到客厅里坐下。
“来,喝口水。”成希平端着水过来,把其中的一杯递给了李语。
清澈透明的饮用矿泉水被装在一个造型独特、流光溢彩的玻璃杯里,在光线折射下仿佛是什么神奇的琼浆玉露。
李语认得这个杯子,是她从前在家时买的。
她当时一共买了三个,善水去后碎了一个,就剩下他们现在用着的这两个了。大概是出于潜意识里唯恐睹物思人的缘故,之后她就一直把这一对玻璃杯收藏在柜子的深处,很少再拿出来用了。
没想到,她和成希平分开了这么久,这一对玻璃杯还在家里好好地幸存着。
李语照成希平的话喝了口水,然后就把杯子在茶几上放下了:“我听清风说,你最近好像一直都很忙,是因为则济集团的案子吗?”
在李语的口中听到徐清风的名字,成希平的眼神霎时间变得更加黯然。
“……是有部分这方面的原因。”他低声答道。
“成希平,你还不收手吗?”李语静静地注视着成希平,眼神里写满了失望。
在徐清风的名字之后再次听到了似曾相识的话,成希平陷入了沉默。
李语默默地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的顾忌,所以当初我选择尊重你的决定。但是如果我早些知道这些顾忌只会让你越陷越深的话——成希平,我宁愿当年是我们一家人一起去了。”
“但可惜不存在这种如果,当年就善水一个人去了,家里只留下了痛苦的你和我。”李语轻描淡写地说完了过去曾经困囿了她许多年都走不出来的沉重阴影,“善水去得蹊跷,当初的调查死因说服不了我,也说服不了你,对吗?”
“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不怕死。我之所以坚持到现在,就是为了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我知道……阿语,我都知道。”成希平哑声道。
他拼命压抑着眼底宛若翻江倒海的墨色,不计其数的繁杂心绪鲠在他的心口无从说起,有些是因为找不到出口,有些是因为无法言说,至于剩下的那些……他知道,就算说了,也只是徒劳无功。
——还不如不说。
“不,你不知道。”李语轻笑了一声,缓缓地摇了摇头。
“成希平,你还知不知道,有一句古话叫做‘父债子偿’?”说起他们唯一的儿子李善水,李语情不自禁地面带微笑,眸光温柔,却愈渐破碎,像是美丽且脆弱的琉璃亦能够在顷刻间碎裂转变为伤人的利刃,“我最近时常梦到善水……”
听到李语提及李善水的名字,成希平立即变了眼色,然而正当他聚精会神地想要再听下去李语究竟梦到了李善水什么的时候,李语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成希平,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造孽太深,妨碍了善水的往生之路,所以才会使得他在人间逗留至今。”李语依旧面带微笑,但是声音却已经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