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无舟见手下秦风一副明显不信任的模样,他神秘一笑,问道:“上次让你打听的那栋宅子,还留着呢吗?”
乾风道:“哪里还用留?那栋也不知是谁家留下的破祖宅,主人家都没和我议价,就给定了,如今就差送去银子交割呢。”
只是主人你还没有给我银子啊,我拿什么去交割?
靠着床头的苻无舟舒了一口气,幸好这栋宅子还在。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栋老宅后院的那棵老梨树底下,埋着十几坛金条,而这桩事,还是前生当了太傅后被郑学士拉着喝酒去的时候,听对方说醉话得知的。
郑学士不仅学富五车,朝中轶事,民间传说,更是信手拈来,这件事聊完了,他又能挑起新的话头。朝中同僚,却也唯有苻无舟这种不爱言语的,能忍受得住他的喋喋不休。
话说回来,苻无舟卖地买那老破宅院,不为别的,正是为了那些金条。他现在需要银两,这样才好开启提前退休的生活,远离朝廷纷争,回老家安安静静地当自己的乡绅去。
前世他一驾马车能乘十几年,后来又喜好收集酒器,却总舍不得重金买,那贫穷而忙碌的一声,终究沉入他不堪回首的回忆里。
这一回,他已经能够想到坐在院中,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举杯邀月与风对酌,无比惬意,让他仅是想想都觉得着迷。
乾风不解于苻无舟脸上莫名多出来的沉迷,还是不放心地伸手试了试主人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热,才放心地离去做自己的活计。
就这样又赖了两日,苻太傅连续三日没有上朝,已引得朝中多人不满,监察百官的御史台官员当面斥责苻无舟目无朝纲,如此下去,朝中若有人效仿,迟早要误了国事。
秦湍淡淡道:“苻太傅体弱,休息几日并无不妥,若御史中丞有疾,也可告假。”
“陛下,”吏部尚书启奏,“御史中丞所言有理,此时诸事百废待兴,朝中缺人,况且诸多事宜也需太傅批复,若苻大人这么旷工下去,底下的人还如何做事啊!”
临王在前排静静听着,抄着手不作言语。
秦湍脸色骤然冷下去,“太傅是朕的太傅,是来指导孤,监督孤的,就算太傅不来,你当孤是摆设吗?”
吏部尚书不吭声了。
“众卿有何事禀报,直接当着孤的面说,孤就在此,当场批示。”
六部尚书此时却沉默不语了,当朝无宰相,太傅之位,实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礼部和工部在朝中事宜向来说不上什么话,户部和刑部却都还在观望。
吏部和兵部却早已经被临王拉拢,只有御史台稀里糊涂,捧着朝纲和法度,逮着谁便弹劾谁,这便被有心人鼓动,参了苻无舟一本,便被临王党派的吏部尚书抓住了机会。
不过秦湍眼中,方才说话的这些人,却是抵不上连朝都不上的苻无舟,他们才是真正的尸位素餐,不务正业,把时间全都浪费在内斗上。
这个时候,秦湍才意识到上辈子太傅虽然逐渐离经叛道,但在正事上从不含糊。就算他在一些事情上贪墨,可军饷动辄十几万两银子,说凑齐就给凑齐了,不知抢了户部多少风头,难怪后来户部尚书那么抹黑他。
可见人言不可尽信。
秦湍看着他们,就像看着一帮在草台班子上唱戏的丑角,想来是父皇病重,朝中事渐渐放了手的缘故,这么大一块权柄放下去,谁都想上来咬一口,结果这些人全都渐渐忘记了自己的本分。
或许这个朝堂就该清洗一下了。
朝堂静止了片刻,此时竟然无人敢上前说一句话,包括一直在前排的临王。
“都是父皇的好臣子啊,”秦湍扫了阶下众臣一眼,“既然无人上奏,今日就到这吧。”
瑞成瑞缘等跟着秦湍来到御书房,瑞成半回身对身侧的瑞缘道,“你们在外头守着罢。”便跟着秦湍进了御书房内。
见陛下表面平静,瑞成有些摸不准他的态度,照说朝臣都在抨击陛下的老师,他不是该生气的吗,瑞成还想趁此机会好生劝解下陛下,体贴的人更能得陛下青眼,方便他以后办事。
他虽然从前是跟着陛下身边侍候的,但从前终究太老实了些,如今临王陛下给他指了明路,只要他得到陛下的信任,日后帮临王办成了事,他就能当上大内总管,到时候权势与富贵,还不通通手到擒来。
瑞成开口:“陛下……”
“出去吧。”秦湍道。
“我给陛下倒茶。”
“朕不渴,下去吧。”
瑞成只得“诺”了一声准备退下。却听秦湍吩咐道:“让瑞缘进来下。”
“得令。”瑞成倒着退下去,走到中门处转过身,表情变得咬牙切齿,这该死的瑞缘,就知道在陛下面前出风头,出了门,他面无表情对瑞缘道,“陛下唤你呢,还不快去。”
秦湍连续忙了三日,今日才算得闲,别人不知道他是如何耐着性子同朝里这帮草包议事的,又是怎样忍住不一声令下,将那几个只知道说空话的大臣一刀砍了的。
前生这时候,他处处被这些人欺压,苻无舟能一人舌战众人,帮他立住了君威,而今,这些事他要亲力亲为,才发现能做下来并不容易。
秦湍将手边的折子扔至一旁,脑海里全是苻无舟躺在棺中,苍白着面容沉默不语的模样。
这一世,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为了不让这种事情发生,他已经很克制地压抑着内心杀人的欲望了。
瑞缘走近,“陛下。”
秦湍“嗯”了一声,“孤问你,上次去老师府上,他可曾有问过孤。”
瑞缘向来不说假话,对陛下更是不敢欺瞒,“回陛下,不曾。”
“没有一句交代朝堂的事?”
“没有的,陛下。”
“也没有领旨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