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尔是同行的,至于时间和车马,姜然还没安排好。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从今朝醉出来,这事她也不愿意再麻烦望涯,她有自己的安排。
望涯听了也不再细问,她进到卧房里拿出房屋的凭证,先前她从安庆离开时,是将房子托付给房牙的,凭证上也是张弃的名字。然而张弃已经‘病逝’,此时她再书信房牙要房,那是诈尸。
“我先前有位好友名为张弃,我们是一起上京来的,如今她已经去世,临走前将此凭证交由我保管,等你到了安庆,就拿这个去找房牙,其余的事情,就看你自己啦。”望涯将凭证交给姜然,又有张弃留下来的‘遗嘱’,上头签字画押,样样齐全。
原本是望涯给自己留的后路,可张行简另外给她置办了宅子,于是这套老房子就是多出来的。
“屋子可能需要修缮,也比较小,等你们稳定下来,再换一处住罢。”望涯道。
姜然点头,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谢谢。”
望涯笑道:“不客气,夜路不好走,小心。”
“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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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涯从南边回来已经有三天,期间只见过宋知,他和黄寻授了京官,一个在翰林院,另一个在大理寺。
至于洪春和柳丰,他们授了地方官,一南一北,出发的时间刚好同望涯错开了,因此没能见上一面。
洪春去的地方比经安府离京城要近一些,望涯回程时也曾路过,情况比经安府好很多,却也不是上等。对于洪春来说,是最好的了。
柳丰往北方去,那头望涯就不怎么了解,此二人临行前也都托宋知给她留了信,都是些嘘寒问暖的话。洪春则多问了许多有关南方的问题,他原本以为他们能在南方相聚,没曾想望涯先一步回了京城。
望涯正在给二人回信,她想通过柳丰了解一下北方的情况,但她身为平头百姓也不好多问,只粗略提了一嘴。
比起柳丰,给洪春的信就要厚很多,她交待了许多南方的事情,政务上的,望涯只能根据在经安府的经验说上几条,大多是照着穆县县令的作为写的。例如兴乡学、水利、耕种、再有修路搭桥,至于更详细的,她就不清楚了。
又在风土人情上多费了笔墨,虽然这些等洪春收到信时想必已经有所体会,可字多,就显得情意重。
写完,入封。
正要到驿站去寄,却见杨胜随着一位衣着华贵之人来了。
他说:“圣上召你入宫。”
望涯一顿,随即跟着他们走了。
路上得知另一位是宫里的内侍,名叫洪长风,笑面吟吟的,他说:“早听闻小娘子的事迹,如今得见真容,当真是一表人才。”
望涯客气地笑笑,路上洪长风教了些礼仪,她都一一记下。
皇帝忽然召她进宫,这是做什么?要想论功行赏,按理来说也得等莫时和林昭回来再说。思到此处,望涯开始寻思自己不妥的地方,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张弃’这个身份了,可也没听闻张仁昌那头被御史查出来什么端倪。
忽然就想到东宫了。
一行人入了皇城,却不在前朝停留,往后宫走去。
洪长风先进去通报,不多时,他出来了。
望涯抬腿迈进去,跟着洪长风穿过前堂,再走一条曲径,忽然听见一阵潺潺的水声,再走几步,豁然开朗,她已身处一处花园。
不远处有座凉亭,打眼一看,张行简也在。
好在,他的脸色还算缓和,貌似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妙的事情。
望涯上前先拜皇帝。
赵俨起身打量望涯,眼前的孩子看起来温润如玉,他想象不出来这样的人竟能手刃逆贼,他说:“走罢,起风了,去屋里说事。”
望涯跟在后头走,走着走着就望向张行简了,他的脸上写着:我也不知道。
实际上张行简今日是丁忧出来的第一天,刚要散衙回去吃饭,却在门口遇见洪亥,他是洪长风的徒弟,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他说皇帝找他,于是就跟着去了,原本以为是有案子要问,结果一路被带进后宫,竟话起家长里短来。
他估计,这是要给赵宇攒人品。
却没料到这老皇帝竟连望涯都不放过。
果然,一到屋里,就见到太子了。
十岁的年纪,眉宇间却已有了几分帝王相,他也在打量来人。张行简他是见过的,听说此人有雷霆手段,父亲又掌管礼部,他的妻子应氏,还是宫中贵仪的外甥女,算是皇亲国戚了。
至于这位小娘子,他没见过,倒是能看出来气质同后宫里的不大相同。
皇帝此番,不是来问国事,倒像是来给孙子交朋友的。
几方坐定,赵俨的眼神在张行简和望涯脸上扫了两个来回,张行简长得赏心悦目,望涯嘛,刚从南方过了个盛夏,眼下就像一块黑炭,但五官端正,想来再养些时日,也能是个养眼的孩子。更加重要的是,二人的身上都散发着一股‘可靠’的气息。
他先对望涯说:“朕没记错的话,你先前扮男装在霁月书坊当差,还同西亭侯有些纠葛?”
望涯一礼:“陛下仁德,这件小事竟还挂心。纠葛算不上,倒是有些误会,已经说开了,侯爷宽宏大量,不同草民计较,还赠了些布帛金银。”
张行简瞥了眼望涯,她垂着眼睛,乍一看神色如常,甚至带着点谦卑。因此他悄悄松了口气,有闲心喝茶了。
然而她垂着眼帘,眼底的杀意若是有形,早就把那老匹夫刀成千片万千了。
“如此就好,南方如何?” 赵俨问。这事莫时已经一五一十奏上,等他回来,能有更全面的说法,但他要看的不是莫时,是望涯,以及张行简。
“原先经安府下辖的钟县以及辛县情况不容乐观,前年算是颗粒无收了,今年又有洪涝暴雨,再有窦贼的糟蹋,民生十分艰辛。幸而陛下圣德,赈灾及时,又有二位巡抚,以及段钤辖在,固堤坝,修路,审旧案,再有将流民登记造册等。如此皇恩浩荡、父母官仁慈,来年百姓想必就能安居乐业了。” 望涯这通马屁拍得脸不红心不跳,一旁的张行简更加放心了,在这方面,她真是无师自通啊。
赵俨点头,面上如常,心里默默给望涯的正字格添了一笔。此人可用,年龄也同赵宇差不多,只是忠心尚且不够明朗,她如今是张行简的学生,自然是心向张行简的,得想办法把她的心掰一掰。
毕竟,张行简不太好琢磨,眼下是忠臣,将来就未必了。
他的忠心,也暂且不够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