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你所言,”岑乐喃喃道,“桂花楼里无人有机会向他下手。”
秦思狂没喝醉,没与人亲热过,不可能丢了避毒珠。除非是他自己给出去的。
等等!
岑乐倏然如遭雷劈,一下想明白了。
翎儿见他表情惊愕,不禁道:“先生可是记起什么了?”
“青岚……”
“什么?”翎儿没有听清他的呓语,追问道,“谁?”
岑乐哑然道:“他在剪云山庄把避毒珠给了韩青岚。”
韩青岚在黄山的所作所为惹得二哥大发雷霆,颜芷晴会派翎儿前来也是拜他所赐。秦思狂没想到幼弟竟然想出□□田澜的法子,甚至在男人房里过了一夜。身为哥哥,嘴上再硬气,心里到底担忧得很。有了避毒珠傍身,秦思狂才能安心让韩青岚带田澜北上。
翎儿皱了下鼻子——岑乐说得合情合理,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以三少的脾气,他不会收下那颗珠子。”
秦思狂这趟出门本意是要去汉阳的,路途遥远,凶险未知。韩青岚向来敬重哥哥,不免为其担忧,怎会愿意收下兄长防身的避毒珠。
“嗯?”岑乐失笑,“姑娘似乎很了解青岚。”
“先生难道忘了,奴婢与三少曾结伴同去历城,一路上多少有几分了解。”
确实,秦思狂甚至动过心思,想叫韩青岚收了翎儿。
桌上的米糊凉得差不多了,翎儿端起碗吹了口气,对岑乐欠了欠身:“有劳先生。”
岑先生心领神会,掀开被子,将秦思狂扶了起来靠在自己肩膀上。他从未见过这人如此安静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他在人耳畔低语,梦中的秦思狂听见有人呼唤,挣扎着睁开眼,迷蒙地望着岑乐,不知认出他没有。
秦思狂勉强吃了几口喂到嘴边的米糊,眼皮支撑不住,再次阖上了眼。
岑乐用指腹抹去他嘴角的汤渍,随后将他的手攥在自己掌心。前日清晨他俩五指交握,相互较劲,谁也不肯示弱;而今那人却能让他随意揉搓,全无反抗之力。
翎儿见往日处变不惊的岑乐忧虑重重,心头一酸,忍不住道:“天底下敢对公子动手的人不多,先生不用过于担心。”
岑乐勉强一笑,叹道:“是啊……”
翎儿收了碗,起身道:“那劳烦二位看着公子,奴婢去打水。”
钱渭许久没说话,背着手目送她离去。
他身形不算高大,亦不健壮,乍一看身无四两肉。可是不做店小二跑堂的时候,脊背挺得笔直,仿佛什么都压不弯他的腰杆。
沉默了一会儿,钱渭冷不丁冒出一句:“小姑娘厉害得紧。”
岑乐笑道:“那是自然,否则颜芷晴也不会委她重任。”
若没有些能耐,翎儿如何在太仓州集贤楼眼皮子底下足足潜伏了五年,在济南更是岑乐和秦思狂在旁都敢动手。
“钱掌柜觉得她的话有几分可信?”
钱渭眼皮都没抬,冷冷一笑:“至多七分真。”
岑乐点了点头,君子所见略同。
他昨日在六和堂见到的郑清月温婉世故,与翎儿口中被气哭了的女子相去甚远。况且,郑清月非常笃定他就是自己要找的岑先生,仿佛早就认识他。
翎儿会撒谎无非是两个人教的,一是秦思狂,二是颜芷晴。
钱渭道:“江南的青楼多多少少都与颜芷晴有所牵扯。郑清月承诺你,若能替她拿回另一支筷子,以后杭州的烟花之地随你进出,足见桂花楼跟颜芷晴交情不深。”
要是颜芷晴做的局,给自己外甥下毒,继而找桂花楼的麻烦——不无道理。
岑乐笑了笑,原来钱掌柜时刻注意着茶楼里的一举一动,自己和郑清月说的话,他都听着记着。
“其实方才她的话倒是点拨了在下。放眼整个杭州,敢动玉公子的人没几个。除了翎儿,还有谁与他有仇?”
钱渭眨了下眼:“温询询。”
“四公子仍在杭州?”
“前天你们和他前后脚进城,此刻应该还在金玉斋做客。”
岑乐瞄了眼床上人发白的脸色,秦思狂和温询询之间的纠葛错综复杂,说不清道不明。今次之祸难说是否与此有关。但是温询询不知道秦思狂把避毒珠给了韩青岚,所以一定不会用下毒的法子,对他而言是无用功。
二人商量了一番,似乎又回到了最初。当务之急是要替秦思狂寻求解毒之法,可是翎儿的话无法判断哪句真哪句假,也就很难寻找下毒之人。
翎儿打了热水来,沾湿了帕子给秦思狂擦脸。在面上细细抹了一遍后,她洗了遍帕子,拧干再拭净颈子和胸膛上的汗。
少女服侍得仔细,岑乐不是外人,看得目不转睛。
屋里清醒的三人各怀心思,良久之后,岑乐忽然道:“在下以为还是应当去一趟桂花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