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觅气定神闲地饮茶,蜀中唐家自然是不怕毒物的。
伴随着噔噔噔的脚步声,孟科上楼对唐觅拱手道:“唐伯伯,想必您也看见它了,可否劳驾您捉了它?”
唐觅瞪眼道:“怎么,一把老骨头了,还指望我上梁?”
孟科眉头拧成了麻花,欲哭无泪。
“那……总不能让它在此安家落户啊!”
“若真没法子,那老夫也只能自己冒险去抓那畜生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劳烦九爷送我闺女回夔州,替我给她寻个好婆家。”
唐觅说得阴阳怪气,还对九爷使了个眼色。
韩九爷拍拍孟科的手,安慰道:“贤侄别着急啊,除了唐兄,此地不是还有位巴蜀来的客人?”
“九爷是指……”
孟科瞥了眼楼下人。
“哼,”唐觅高声道,“雷家小子年轻力壮,英雄气概,贤侄何不请他相助。”
他这话显然是说给楼下人听的,果不其然唐娴蹭一下跳了起来。这回换做雷休让她稍安勿躁。
此时,原本老老实实待在梁上的蛇竟然游动起来。大约是对台上唱曲的人生出了兴趣,它顺着房梁爬到屏风上方,探出身子,安静又好奇地观望着。
这下,在场人终于看清了蛇的模样。它体背黑褐色,背部有白色镶黑边的横纹,腹部呈灰色,身体约摸有小孩胳膊粗。
那体纹并没有在本地山林里见过。
雷休缓缓吐出三个字:“过山风。”
韩九爷曾听闻此蛇毒性凶猛,在江南实属罕见。它行动快如闪电,极具智慧。过山风不仅毒性猛烈,更可怕的是它不惧任何毒药。
乐师在弹奏琵琶,伶人在唱曲,二人对头顶上的事一无所知。
余下的人——尤其是台下雷休等三人,可是不敢轻举妄动。
唐娴当然也认识此蛇。太仓州哪来的过山风?她狠狠瞪了爹爹一眼,但眼下实在不是理论一番的好时机。
宫湄神色不安地望着表哥,黑白分明的眼睛水汪汪的,满是担忧。至于雷休,他的右手已按在了腰间的刀把上。刀鞘长二尺有余,通体乌黑。
“二位妹妹莫怕,这蛇又不是铜皮铁骨,再厉害能抵挡得了我的刀?”
屋里高手众多,要取黑蛇性命易如反掌。
“贤侄且慢,”唐觅高声道,“此蛇名叫过山风,待它完全长成,头上生得蛇石,百毒不侵。看它的个头,岁数还小,万万不可伤它啊!”
那蛇仿佛听得懂人话,楼上有动静,便立起头注视声音来处。它微微扁颈,吐着肉色的信子。若不是曲声未停,必能听到嘶嘶之声。
人去楼空,琵琶声和唱曲声竟然依旧未歇?那二人居然全神贯注至此。
突然,“铮”一声,刺耳万分。琵琶弦断了!
过山风受了惊,闪电一般窜出,袭向屏风后的人。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黑色的刀鞘直奔那蛇飞去,它聪明得紧,一下就闪躲开来。
就在黑蛇调转目标的瞬间,雷休一道掌风将桌椅和二位妹妹推到身后三尺以外,独留他和黑蛇四目相对。
曲声终于是停了。
过山风掉落在台上,发出好大声响。它立着半身,圆圆的眼睛,漆黑眼珠凝视胆敢冒犯它的人。粗壮的躯体近八尺长,信子嘶嘶作响。
雷休身躯凛凛,毫不退却。一手在背后摇摆,叫唐娴、宫湄走远些。
韩九爷忍不住拍起手来:“确是好男儿,犬子恐怕比不上啊!”
唐觅嗤声道:“没料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衬了他的英雄气概。唉,难道真如我娴儿所说,江南男子婆婆妈妈,比不上我蜀中男儿?本想请九爷帮忙,让娴儿绝了对雷家那小子的念头,真是弄巧成拙……”
金裘看看楼下,再看看九爷,谨慎地摇了摇头。
韩九爷啜了口茶,但笑不语。
见九爷不吭声,唐觅又道:“雷昀老匹夫为人不行,教导儿子倒是有一手,”他叹了口气,“这回我是栽乐跟头咯!”
他当着九爷的面说这话明显有激将之意,韩九爷看似不露声色,金裘却发觉他稍稍昂起了头,嘴角上扬。金裘这时想劝阻已经来不及了。
韩九爷放下手里摩挲了半天的茶杯。
“思狂。”
茶馆里寂静无声,唯有毒蛇吐信之声。
屏风后走出一人,那位扬州来的伶人手握一把长约七寸的贝母折扇,眉眼间尽是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