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锦奇货可居,别看韩青岚头上那截布料细细长长至多一尺六寸,就身为“当铺”朝奉的岑乐来看,没五百两绝对拿不下来,除非向现任当家孙夫人讨个人情。
难怪秦思狂端午去了苏州,一待就是二十来天,原来半路还去了孙家。
岑乐暗自叹息,不动声色,心里已经在盘算不可说与外人听的花样。
韩九爷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孔雀锦,兴致勃勃地对岑乐道:“听说此物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不错。在下甚至听说,孔雀锦有个独到之处……”
“那今日不妨试试?”
“爹爹,”韩碧筳嗔怪道,“您想拿青岚的性命一试不成?再说,看二哥的神情,还有后手呢。”
韩青岚抚摩发带,回望秦思狂,嘴角噙着一抹微笑。
玉公子摇头叹道:“你们倒是机灵。”
秦思狂对弟弟真是上心呐!岑乐倒是没有料到,他居然还有宝贝。
一块帕子随意包裹之物放在韩青岚面前的桌上,掀开后,一件小小的碧玉雕刻呈现在众人眼前。
它像镇纸,又像玩件,下部几乎全覆黑皮,上部隐见翠色,黑石与碧玉交错,顶端雕了草绿色的蟾蜍一只、科斗一只,宛如在山涧嬉戏。
这块碧玉只有五岁孩童掌心大小,工匠利用皮、翠色和纹路巧妙地勾勒出整幅画面。蟾蜍辟邪招财,科斗则有科举高中、望子成龙的吉祥寓意。
他人纷纷惊叹玉雕师的精雕细刻和精心巧思,唯独岑乐愁眉锁眼。
倒不是因为他看不上此物,相反,他极为喜爱,曾为了它与人讨价还价一个时辰,遗憾的是愣没谈妥,令他郁闷了许久。
在今日出现的众多奇珍异宝中,这块碧玉最不值钱,然而买下它的人却最为大方。
那日清晨,有人上门向岑乐售此玉雕,要价二百八十两。碧玉不算名贵,尤其玩件几乎整块都是黑石,碧玉只存在上部以及顶端的蟾蜍、科斗。单看玉石本身,五两都不值。岑乐欣赏工匠的巧思和雕工,可最多只愿出二百两。
讨价还价了足足一个时辰,末了生意仍旧没谈拢。世上极少有岑乐都谈不下来的买卖,他既深感惋惜又觉得苦闷,想不出来有谁愿意花二百两以上的价钱买一块碧玉。犹记玉公子买樽十两的白瓷菩萨还指责岑乐狮子大开口,他从来不是出手阔绰之人呀!
韩青岚收好玩件,对九爷、二姑娘、岑乐行礼,一一谢过,最后再拜秦思狂,郑重道:“谢兄长。”
韩九爷和二姑娘先后出了书房,韩青岚瞅着案上的画箱,正在琢磨究竟要不要给兄长看。
艳阳高照,已近午时了。秦思狂一早出门,折腾了半日也是累了。他懒懒坐下,折扇轻摇,差遣韩青岚端壶茶来。
转眼书房里只剩秦岑二人,岑乐终于寻着机会问道:“我那小侄……你把他怎么着了?”
“哟,先生未免把话说得太难听了。藏秀斋的王掌柜与我有要事相商,秦某想着正好带小儿见见世面。结果他吃了个小亏,抄书抄得心悦诚服。”
“是吗?”
“欺骗先生有什么好处?再说了,你不是一直认为他太过心高气傲,想借机敲打敲打嘛!”
岑乐苦笑,到底是谁心高气傲啊……
“可惜呀,来时在下还允他一睹白曲先生的墨宝呢!”
秦思狂忽一挑眉:“白曲派人送礼来了?”他一下收起折扇,“方才为何不给我看?”
恰好韩青岚手托茶盘返回书房,闻言甚是不雅地送了他个白眼。
秦思狂何等机敏,立时察觉事有蹊跷。他眼眸一转,迅速回忆近日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出格,可惜毫无头绪。
“青岚,莫要跟我打哑谜。”
韩青岚心中不快,画箱往书桌上重重一搁,叫他自便。
秦思狂满腹狐疑,喃喃自语:“莫非他画了幅春宫图……”
斗大的“思狂”二字映入眼帘,玉公子脸色骤变,倏然起身,一下撞翻了椅子。
岑乐和韩青岚均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声响。适才众人更多是感到窘迫,而不是秦思狂这般震惊。
韩青岚心头打起鼓来:“可有不妥?”
秦思狂眉头紧蹙,半响才道:“白曲出事了。”
白曲性格如水,话不多,为人随和宽厚。他不喜功名利禄,万事不争,柔中带刚,自有执念。如此妙人,绝不会无故送此“贺礼”。
秦思狂立刻找来白晔问话。小书童不明就里,说白曲月初出门访友,自己并未同行。七日前他收到先生差人送来的画箱,让他务必在五月廿九当日送到太仓集贤楼。他也问过送画者先生人在何处,对方只答白曲一切都好,未提落脚的地方。
眼见问不出有用的事,秦思狂心里焦急,只得拉着岑乐进书房,请先生端详字画,望能寻得线索。
这幅字的装裱并无特别之处,长卷上正文唯有“思狂”二字,左下角著小字“五月十八”,落印“云海客”。
岑乐刚才就注意到“云海客”是枚新印,若真如秦思狂所言,白曲有难,此番送礼是在求救,那新印一定有寓意。五月十八写字,五月廿二送到杭州金玉斋,可见两地相距不远。
云海客……思量多时,岑乐豁然开朗,白曲会不会人在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