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新舟猫着腰,刚把脑袋凑到紧闭的房门前,岑乐将他拽回来,正色道:“哎,这般帘窥壁听的行径,实非君子所为啊。”
少年悄声道:“先生,听动静,里面显然有人,却又不点灯,显然是有贼人。捉贼哪里不是君子所为?”
岑乐唇边露出一丝微笑,天色昏暗,所以宋新周并没有发觉。
的确,黑灯瞎火的,躲在房里还能做什么?定是偷偷摸摸的事嘛。
“那依你看,该如何擒住这贼人?”
宋新舟略作思考,在他耳旁道:“此间书房有个后窗,劳烦先生移步到窗口守着。小侄再在门口敲门,就说要找秦公子。那小贼心慌,必定会跳窗逃离。您守株待兔,正好将他擒下。”
此刻,岑乐开始认同秦思狂先前的说法,小儿年轻、聪明、大胆,少年锐气确实没什么不妥。
那厢饭堂里,虽然席间说说笑笑,但明显在座之人各怀心思,再好的饭菜亦是食之无味。韩碧筳时不时朝外面瞧上一眼。
孟科向几位长辈敬过酒,寒暄一番,并讲述了这些日子苏州的见闻。韩青岚给他碗里添上饭,他草草用完便起身告辞。
韩九爷也没有挽留,笑着嘱咐他回家多陪陪孟娘亲,然后就命小楼送客。
天气闷热,蚊子还不少,在人耳边嗡嗡直叫。岑乐若无其事地站在屋后等候,四周恼人的玩意全然没有影响到他。做长辈的当真遵从小儿的安排。他耳力不俗,里面的动静当然逃不出耳朵。尤其窗户下就是床榻,那屋里的情形自然就不难猜了。
他还没琢磨多久,就听见宋新舟开了口。
“玉公子,您可在房中?”
窗户里面无人应答,却有衣物摩擦。
宋新舟继续喊道:“先生,公子好像不在。可我方才分明有听到里面有声响,您要不进去看看,别出了什么事呀。”
大约又有一阵轻微的翻腾,接着岑乐听到一个自己非常熟悉的人说了句话。
“先生找秦某有事?”
话音刚落,岑乐面前的窗户就打开了。
就这样,他与探出头来的程持四目相对。
程公子完全没有料到岑乐在此,直愣愣地望着面前人,呆若木鸡。
目瞪口呆的可不止程持一人。
宋新舟没料到玉公子真的在屋里,木门打开的时候显然有些不知所措。房门半开半阖,而秦思狂在看见少年乃是独自一人的瞬间就明白自己上当了。
“慢……”
他赶忙回头,却已经来不及了。
五月底的夜空,月亮刚爬上来,四周还是黑漆漆的。两个人,一个窗内,一个屋外,一个站着,一个趴着,一个瞠目结舌,一个似笑非笑。
既然已经被人瞧见了,岑乐索性展开折扇,驱赶蚊虫,也给自己降降燥热。
他站了许久,终于吁出一口气,揶揄道:“哟,原来是程兄!月余未见,可还好啊?”
程家公子聪明得很,尽管没有弄清了眼前的状况,但是生出了一分怀疑。为何秦思狂一听到“先生”二字就翻了脸,着急上火说自己去应门,叫他从后窗离开……
秦思狂瞪着面前一头雾水的宋新舟,脸色几番变幻,最后咬牙说了句:“真是后生可畏!”
书房不大,可是没点灯,所以宋新舟看不见窗边的景象。他虽年轻气盛,但也不是全然不会察言观色,自然明白玉公子那句“后生可畏”绝非真心夸赞自己。
难不成自己闯了祸?
他实在不明其中原因,正觉手足无措,忽听岑乐道:“舟儿,我同玉公子说说话,你先回房吧。”
“是。”
少年好似脚底抹了油,走得飞快。
仿佛嫌场面不够难看,岑乐用戏谑的眼神上下打量程公子,幽幽道:“程兄,你怎么把自己置于这般境地?”
程持依旧趴在窗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十分狼狈。他多少有些廉耻之心,委实没法说明说方才在作甚,只好尴尬地笑了笑:“玉公子邀我赏宝。”
“哦?”岑乐看看天上月,再望了眼程持身后一团漆黑,“什么宝贝赏起来不用点灯?”
程少爷原来是个不擅长骗人的生意人,被岑乐这么一问,一时语塞。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肩上落下了一只宽厚的手掌。
月光下,岑乐看清了来人的面容,摇曳的折扇顿时收住。
“九爷!”
韩九爷笑着道:“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岑乐道:“玉公子书房里没灯却有动静,舟儿怕进了贼,所以叫我来瞧瞧。”
“有劳先生费心了。”
韩九爷低头看到程持的时候愣了一下,立刻将他扶下来。
“贤侄,委屈你了。”
程持有些窘迫:“哪里哪里……”
韩九爷朝房里望了一眼,喊了一声:“思狂!”
一人从黑暗中走出来,脸仍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
“二叔说你几句,你还跟他置气不成?”
“思狂知错。”
韩九爷又道:“对了,刚才你们是不是在找这个?”
说话间,他从腰间解下香囊,从中取出一物时,岑乐不禁倒吸了口气。
一颗血色珠子在韩九爷的指间熠熠生辉,红色的光亮给周遭镀上一层迷迷蒙蒙的红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