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白和周小粟背靠背坐在藏锋山的山顶上看夕阳落下。
其实她这些年很少上山顶。
一来她修为太低,稍有不慎,山顶的剑气便会伤到她。
二来。
没人陪她一起。
倒是师姐经常离开云亭的这一两年,无聊之时,她会上来看看云海。
云亭看云海最好的地方自然是云上楼阁,主楼最顶上那一层全空了出来,任何一个云亭弟子都可以上去赏云观海,那里风景波澜壮阔,是云亭一绝。
梨白却更喜欢藏锋山上,尽管这里有数不清的剑气肆虐。
但也只有这里才会让她的心安定下来。
苍玄很多人都对她很好,一见如故,热烈亲切,甚至第一次见面都能把家传的宝贝送给她。
但她始终和这个世界有隔阂。
那些好意都不是真真心。
少女望着云亭层层叠叠的皑皑白云,她忽然问道:“周小粟,如果我跳下去了,你会接住我吗?”
十五六岁的少女站在风里面,娉娉婷婷。身后是大片大片翻涌的白色,周小粟觉得她像是下凡的神女。
其实梨白很少叫连名带姓他名字,她一般只会甜甜地叫他小粟哥哥。
周小粟不明所以,却又下意识回答:“那我肯定和你一起跳啊。”
他的语气太过稀松平常,连生死这样的大事竟然也可以说得这般自然。梨白一时呆愣,不知该如何接话。
周小粟挠挠头,说:“这世上我最最喜欢的就是我师父和你,我师父那么厉害,用不着我操心,所以我当然就陪你一起啦。”
少年人隐秘而又热烈的爱就是这样,他连生死是什么都没参透,却可以大言不惭,轻看生死。
若是年岁再长一些,梨白或许会嗤笑着说花言巧语。
但她如今也只是还会做梦的十五六岁。
她还只是十五六岁。
再怎么早熟多思,于这个世界而言,她也只能算是个懵懂的孩子。
她的见识如此浅薄,这世上有许多她不懂得的事,有许多她不明白的道理。
她还没见过许多瑰丽奇景,没来得及经历更多波澜壮事。
她被仙界创造出来,那群死水一样的仙人却什么也没办法教会她。
她在这个孤独的世界踽踽独行,收到的假意太多,以至于一点点真心都足够让她受宠若惊。
于是梨白笑着回应,“那说好了,你得陪着我一起跳。”
才怪。
她才舍不得。
——
南海之滨。
沈思言对着面前的人看了又看,目光反反复复在他脸上和地上游荡。
“原来鬼真的没有影子啊。”
姬盛:……
他没见过沈思言,却经常听长夏和谢逢雪提到他。
大多时候是他俩都不想干一件事情的时候,互相对视一眼,便异口同声决定,让沈思言去。
说起来,他其实对面前这位神交已久——作为同样被那俩师兄妹从小坑到大的人,姬盛一直觉得,他和沈思言定然有共同话题。
姬盛沉着嗓音道:“传说以前是有的,后来就被迟昼海的妖怪吃掉了。”
沈思言:……
“真的假的?”
姬盛一本正经:“兄台有所不知,万物分阴阳,妖物便在阴面,迟昼海自身本源不足,只有掠夺苍玄的阴面来补全自身,鬼道便是个最软的软柿子,一千二百前妖皇与剑仙那一战,虽说妖皇陨命,但他也不是全然无所收获,他死之前,便从鬼道生生撕去一道法则,从此鬼族便没了影子。”
沈思言:……
要不是我就是下一任妖皇,我还真信了你的鬼话。
自己爹怎么死的,他这个当儿子的还不知道嘛。
但是面子上还是要恭维的。他抱手作揖,“原是如此,受教了。”
姬盛:……
他怎么什么都信啊!
一妖一鬼各怀心思寒暄,虽说两个都不是人,但真论起来,两个又都是人精,场面话一套一套的,昭明进来添了三次茶,沈思言和姬盛都没能从对方嘴里探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沈思言吹着茶,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想,问不出来就问不出来吧,长夏死不死的,和他迟昼海妖皇的关系也不大。
但对上姬盛的眼睛,他又摆出一副和善笑意:“说起来,现任人皇,倒与我云亭有些渊源。”
姬盛握茶杯的手一顿,不由坐直了身子。
“哦?愿闻其详。”
沈思言眸光微闪。
果然,这位末代人皇更感兴趣的,好像不是新人皇。
——
长夏从初春一直忙到深秋。
晨星山的那群妖魔鬼怪们需要她镇压,四境的剑阵需要她维持,芒山阵法有些关键地方也得她亲自来,迟昼海那几个大妖虽然最近安分了不少,但是该敲打还是得敲打,四境议会也需要她来主持,还有梨白的课业,师父师兄都不在,也就只有她这个师姐来安排。
好在汀兰那边已经走向正轨,钱相宜也抽出身回云亭帮她打理一部分俗物。
她和钱相宜不对付归不对付,但对掌门的能力,她还是认可的。
沈思言最近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她也只有逮着他师父压榨。
但在外面再忙,一回到藏锋山她就过上神仙日子。
梨白削着梨子,用小刀分成一块一块的递到长夏面前的盘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