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过了就是十五,十五过后又是初一。”梨白坐在门槛上掰着手指头算,“一个月就这么过去了,师姐还不回来。”
周小粟坐在她旁边,他们在梨花小院点燃了一堆篝火。
云亭的冬天向来比别的地方更早一些,不过是十月初,藏锋山又变成了大雪弥漫的模样。
谢逢雪准备的屋子自然是万般妥帖的,冬暖夏凉,寒暑不侵,但梨白一个人在山上,常常觉得寂寞。
火光能让她感觉更温暖一些。
周小粟将一根新柴扔进火堆里,火星四溅,干燥的木材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或许你应该多找点事情做。”
他解释道:“等一个人的时候时间总会变得漫长。”
梨白眼睛一亮,旋即又暗了下去:“不行的,万一师姐需要我怎么办?”
周小粟道:“师姐有纸鹞可以找你。”
梨白摇头:“不行不行,师姐见不到我,便不会找我了。”
周小粟:……
梨白又道:“你怎么天天过来!都不跟老周好好学做菜的嘛!”
周小粟:“你一个人在山上。”
年纪越大,周小粟就变得寡言起来,他总是做得多,说的少。梨白听懂了他的意思,认真道:“小粟哥哥,你不是我手里的风筝。”
周小粟问:“那你是你师姐的风筝吗?”
梨白想了想:“我大概是落在她肩上的小鸟?”
师姐从未干涉过她想做什么,要做什么。她是自由的。
她不是被困在师姐手里的风筝,是她自己不想走出这座小院——
大概是因为师姐的肩膀太过温暖,便让她不想离开。
周小粟忽然笑着说:“我也是你的小鸟。”
梨白便说:“可是我只有一个人,不能当两个人的小鸟。”
周小粟笑着回:“你可以当我的虎大王。”
于是梨白便伸出手,做出爪子的形状,冲着周小粟龇牙咧嘴地“嗷呜”一声,然后神采飞扬地看着他。
“这样!”
——
被梨白挂念的人正在迟昼海。
前几日禹寒竹给她的闲信中写了一笔,妖族最近似乎有大动作,六王族都收敛了势力聚集在天妖城,不再出来狩猎人族。
长夏惊讶了一瞬,因为这样重大的消息竟然没有被呈到她的桌案上。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
尽管钱相宜小气吧啦不告诉她很多事情,长夏也猜得出一二。
他和沈思言这对师徒,都没有上过迟昼海前线,身上都没有人和妖的血债,自然也不会有深刻的恨意去要求血偿。
她总怀疑钱相宜的少爷脾气是被左衾他们联手,故意养出来的,因此总带有几分不够血性的天真。
相较于那些真的因为妖祸家破人亡、失去挚爱亲朋的人,钱相宜因为被人保护地太好,所以对妖的恨意并没有那么深刻,甚至因为自己的徒弟,他对两族共存一直有那么一些微妙的期待。
沈思言不用说,他甚至就是被人给养大的。
一个不恨妖的人,和一个不恨人的妖,恰好这一人一妖还都算得上位高权重。
长夏大约也猜到左衾他们做的什么打算。
他们在为与迟昼海和解做准备。
长夏垂着头看着飘零久的剑柄,眸色晦暗。
关于此事,她不能反对,迟昼海和苍玄都要靠对方来补全自身,若是以后两边六道真的合二为一,一直这样不死不休也不是办法。
但她也不会支持。
因为她是真的与迟昼海有血海深仇。她可以不去迁怒单独的,无辜的个体。
但她始终憎恶着迟昼海,也憎恶迟昼海的妖族,并且这种憎恶并不随时间而消散。
边境的地窖是她人生的起点,自那时起,那些深仇大恨重新塑造了长夏这么一个“人”。甚至可以说,如果有机会,她并不介意将整个迟昼海化为灰烬。
所以……
要怨恨吗?这确实是“大义”。
要谅解吗?她惨死的父母和亲人都在灵魂里呐喊。
长夏甚至不用猜都知道是谁的手笔。
很典型左衾风格,他自我至极,狂妄自大,任性妄为,只会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即使这个“别人”中,包括他亲手养大的孩子。
他从来没打算过让她参与到这件事中来,长夏嗤笑,这是多么傲慢,多么高高在上的温情。她甚至应该倍感荣幸,因为是她,不可一世的左山主才肯花那么几分心思。
那别人呢?
苍玄和迟昼海打了那么多年仗,那些死去的人,就应该这样一笔勾销吗?
迟昼海妖族开始紧缩在天妖城,只有零零散散没有开智的妖在周围游荡,这让本就荒凉的迟昼海变得更加萧瑟。
长夏回到禹寒竹的营帐,用阵盘隔绝周围后,取出如临阵,输入天妖城的坐标。下一刻,她便站在天妖城最高的建筑上,俯瞰众生。
这里没有日月,只有无穷无尽的黄昏。
长夏站在高处,一身黄衣,显眼至极。
却没有妖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