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现在有些烦躁。
重新梳理别惊春的剑阵,是件很麻烦的事情。从前她只知道师父往苍玄扔了上万把剑,到现在一把一把找过去,她才数清楚了,是二万五千六百把。
也不知道师父那么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的一个人,是怎么耐着性子布完这个阵法的。
等到她把阵法梳理好,又是一年冬。
将最后一把“逢夏”归位,她才站在午卯城的最高处,长吐了一口气。
南境。
长夏垂着眸子想,不知道行止最近怎么样。
数月前小灵山举行了个小法会,昭示佛子归位,因为还在丧期,没有大办。
长夏那时候满苍玄寻剑,钱相宜在东境走不开,云亭这边是临江去的,沈思言说卸任职务,就真的不问世事,每天在藏锋山守着梨白,好像真成了藏锋山第八个弟子。
长夏人没去,倒是托人带了份贺礼。行云收下了,又让人回谢。
两边都是表面功夫,这倒让长夏有些怀念在迟昼海的日子了。
小和尚那时候不懂事儿,但到底鲜活。
她回藏锋山的时候,沈思言正招呼人吃暖锅。
长夏提着剑走进去,发丝和衣服上都沾了些风雪。
敛华连忙从储物囊里取出个暖炉,三两步走过来,难得强硬了一回,塞到她怀里,然后心疼地给她擦发丝上的雪。
“回来怎么不先说一声。”
长夏不甚在意地说:“三里三想百草园的灵虫了,归心似箭,我没来得及。”
三里三是鸟,爱吃虫子,而百草园的草木最怕的就是虫子,它没少去那边打秋风。
百草园弟子倒是挺欢迎它的。
一提到百草园敛华就想到禹寒竹,问:“寒竹还不回来?”
沈思言接话道:“禹谷主在迟昼海的任期要到下一个甲子。”
枢密院只管凡间事,但他师父是掌门,云亭大大小小的事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说完沈思言忽然愣一下。
或许用不到下一个甲子。
但这些不方便跟敛华说。
师姐只需要操心她的草药就行。
敛华又问:“现下百草园管事的是琼芳?”
宴琼芳,百草园现任的谷主,她比较特殊,是草木精怪修成人,据说本体是一株魏紫牡丹。
苍玄对自己本土的精怪并无恶意,长夏和谢逢雪小时候还经常找她讨花蜜吃。
沈思言思索一下说:“应当不是,宴谷主许多年不管俗事,她只负责把草木照料好。”
灵瑶这时候小声说道:“是师镜。”
宴琼芳的徒弟。
但是——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啊!
桌上众人目光霎时落在她身上。
更惊讶的是,这次居然是褚冼先开口,就是依然说话没什么表情:“你居然会认识藏锋山外面的人。”
灵瑶不太习惯这么多人看着自己,她双手捏着杯子,把头垂地极低。
“我。。。我做菜常去百草园寻新食材。”而后又抬起头,大着胆子看向褚冼:“菜都给你吃了!”
这句话倒是说得理直气壮。
褚冼:……
她到底是怎么颤着声音把话说得中气十足的。
“我只是在陈述。”
又不是骂人,这么害怕做什么。况且……褚冼回忆了一下自己的生平,好像自己也没骂过人吧。
为什么灵瑶总是一副很怕他的样子?
女孩子的心思真难猜。
沈思言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饶有兴致地把手支在下巴上。
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长夏懒得管他,问敛华道:“师姐有事要去百草园?”
敛华点头:“我有一味新药,生长条件太苛刻,若木谷也种不出来,我想看看百草园有什么法子。”
长夏在记忆里找了找宴琼芳这个人,确实不入凡俗,只在意自己养的花花草草的样子。
于是她道:“宴谷主应当会很感兴趣。”
沈思言见没热闹看了,便开始招呼众人吃暖锅。
藏锋山的雪夹杂着剑气,比别处更凌厉些,但梨白的小院被谢逢雪布满了阵法,将风雪和剑气隔在外面,院子里还是春日融融,梨花梨花盛开的模样。
长夏捏着酒杯在手上打转,里面的酒却一滴都没漏出来。
她的心思不在这儿,她在看院子中间那一树梨花。
谢逢雪这人是喜欢做些无用功的,比如这棵树,在阵法加持下,常年开花,却不结果、不败落。她的师兄乱了四季时序,好像就为看这一树花开。
随性而为,任性之至。
她慢慢走过去,将谢逢雪的公输锁取出来,没打开。
梨白他们还在其乐融融,沈思言恶狠狠抢了江白鹭一个鸡腿,江白鹭敢怒不敢言。
在咬下一大口肉的时候,沈思言原本漂移的目光落到了长夏身上。
他慢慢踱过去,看见了长夏边上的公输锁。
长夏不通机关术,定然不是她自己的——至于是谁送的,这根本不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