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这儿还叫广娣村,女弟娣。这儿也没有种那些唐棣。”
“我叫扶安,生前也是个方士。十七岁时,我游历经过这一带,听闻附近有一鬼婴在广娣村作乱,便前去探查……”
约七百年前 广娣村
才到村口,扶安就感觉到了这里深重的阴气。她牵着马,看着破败荒凉的村子,踟蹰着没有再往前进。
正午时分,阴气这样重,那传说中的鬼婴绝不是她能对付的。
这样想着,她心中不免生出几分退怯之意。正当扶安打算掉头离开,先去临近镇上联系家中长辈再做打算,村口一人看到了她。
箭袖轻袍,负剑,腰间挂着乾坤袋和一串五帝钱,她的方士身份昭然若揭。
那老者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哭喊道:“仙师救命啊!”
这一跪,就将扶安留了下来。
她跟着老者去了他家,问了些关于鬼婴的情况,得知那鬼婴每夜子时出现,一次屠杀一家人后便深深皱眉。
恶鬼多无理智只知杀人,这鬼婴既一次只杀一家人,就说明祂神智清醒,这是对广娣村的报复。
扶安侧面打探了几句,没能问出关于鬼婴来历相关的消息。她不得不先贴符布阵,想先度过一晚,看看具体情况,再做打算。
酉时刚到,广娣村的村民齐刷刷关上房门,将铜镜挂于门上,两边各贴了一张黄符纸。
扶安正按照罗盘指引在几个方位布下符纸,见到这一幕愣了一愣。
她回头,发觉最先引自己入村的老者家也是房门紧闭,再想看别处,背后一阵阴风吹过,生生将她掀翻趴摔下去。
孩童的笑声从后传来,周遭温度急速下降,扶安看到自己衣摆上结了冰霜。
她头皮发麻,想到老者最初说的一次只杀一家人,心陡然沉了下去。
他骗了她!
鬼婴的确是一次只杀一家人,但根本不是子时才来!那老者喊她也不是为了除鬼,而是为了让她做今日的替死鬼!
扶安摸向袖中符纸,还没来得及扔出,就觉得身上一轻,整个人浮在了半空中。她惊恐地睁大眼睛,惊愕地看着面前鬼婴。
鬼婴和她所想完全不同。祂像是数十个婴孩尸首拼凑而成,在勉强能称之为头颅的地方生着两只眼睛,一只在前额,一只在正常人本该是下巴的地方。
祂抬起大约是手的肢体,藏在扶安袖口的黄符纸飘向祂。随着一阵黑雾似的鬼气,符纸在祂手心化作灰屑,洒向地面后被风吹散得无影无踪。
“方士……”
扶安打了个寒战。
先前鬼婴笑时她还未发觉,现在鬼婴开口,这哪里一个“人”的声音?这分明是几十个“人”在同时开口说话!
这样深重的阴气,这样不合常理的外形,这根本不是那个老者口中的普通鬼婴!
“嘻嘻——”鬼婴用那只扭曲的手摸向扶安的脸,前额的眼睛转动着,像在观察她,“来陪我吧?”
扶安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在极致的安静中格外突出。
那只手没能碰到她的脸,鬼婴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倏地收回手,额前的眼睛睁大了,似是不能理解。
也就是这一瞬,扶安感觉到控制自己的力量弱下去,她陡然从空中摔了下去,来不及思考缘由,急忙翻了个跟头化解下落的力道,以免伤到骨头。
鬼婴的手掌融化般脱落了一大块肉,跟着嘻嘻哈哈的婴孩声七嘴八舌的响起,那一块缺失的手掌立刻被新的肉块补全,只是看起来更加崎岖了。
“交给我来吧?我就知道你很笨。”
“嘻嘻,应该我来才对,我可比你们死得都早。”
“可是我的年纪最大,我活了一岁半哦!”
“啊啊,应该我来,我九个月就会说话了!”
“……”
数不清的声音在说话,鬼婴的表情急剧变换,扶安趁这个空档咬破指尖,迅速在额间画了个定神符,空着的左手则从乾坤袋中摸出一张黄符纸塞进口中死死咬住。
就算真要死在这儿,她也绝对不能被这个鬼婴附身犯下不可挽回的杀孽!
鬼婴变幻的神情停住,祂似乎在笑,对前一刻受的伤丝毫不在意。
“你是用什么伤了小八的手?让我看看罢?”
扶安解开负剑的布绳,一手握紧桃木剑的剑柄,一手抓着个三清铃。她口中含着符纸不能言语,便只用一双眼睛瞪视着鬼婴。
鬼婴丝毫不在意她手中法器,只看向她腰间挂着的一串五帝钱。
系着五帝钱的红绳粗糙无比,比街边小贩编制的红绳丑了不知多少倍。但串起的五帝钱上灵力游动,深厚强大。
从灵力的留存痕迹来看,这至少是十几年前的东西。但它所有的护佑效果,却强大得可怕。
意识到鬼婴在看什么,扶安握着三清铃的左手下意识往下挡在了五帝钱前。
这串五帝钱是她出生之前一位方士所赠,看这鬼婴的神情,这竟是个强大的法器?
可她根本不知道这五帝钱要怎么用啊!
“啊,我知道了!”鬼婴拍着手,霎时间狂风大作,吹得扶安左摇右晃。
五帝钱在她腰间叮当作响,红绳渐松。
意识到鬼婴意图的扶安一把扔掉三清铃,左手死死抓住了那串五帝钱。
狂风犹如利刃,割开她的衣袍,在她身上留下数道划痕。
到最后,她不得不将桃木剑插入泥地中,勉强维持住身形。
而在扶安以为自己迟早会死在这样的风刃之下时,她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尾音落下,狂风停息。
扶安勉力抬头,看到一道身影站在村口。他身后是半落的夕阳,无边无际的云霞皆是他背后盛景。
如神临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