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连串敲门声把趴着快睡着的呼噜吓坏。金毛犬慌里慌张地爬起来,跑到门口狂叫。
“汪!汪!”
倒挂在沙发上专心打游戏的你也被吓一跳,手机差点砸脸上。
就算提了蛋糕没手拿钥匙,也不至于这么暴力?
呼噜冲着大门叫个没完。你被它汪得脑瓜疼,放下手机,慢吞吞地从沙发上坐起。看了眼被拉上窗帘的窗户后,确认了下自己身上的绷带没因刚才打游戏的姿势而蹭开,你起身,穿上拖鞋,摸出副眼镜给自己挡挡没戴美瞳的眼睛,然后带着些谨慎的走向玄关。
咚咚咚!
“嘘。”
你摁住在你过来后叫得愈发有劲的金毛犬,把它赶到身后。手悬在门把上停留一秒,打开了门。
一开门,一个金灿灿的头顶。
对方像是一路跑来的,气喘吁吁,单只手臂撑在大门边的墙壁上,面朝下的低着脑袋。
你在认出来人的瞬间表情僵硬,但很快冷静下来,语气惊讶地叫出来人身份:“安室先生?”
来找景光的?那也不该找到这里吧。
你赶紧趁人没看见,把刘海往前扒。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呃,这么晚过来,安室先生有事?”
呼噜贴着你腿边站,好奇地看门外的陌生人。
对方终于抬起头。
波洛咖啡厅公认笑容最具亲和力的服务生,阴影下的一张混血脸上表情狰狞,紫灰色的瞳孔里熊熊燃烧你不及解读的浓烈情绪,就听他咬牙切齿地说了句:
“安你个头。”
然后一拳挥向懵逼状态中的你,直接把你眼镜打飞出去——你感觉脸上的面具差不多要坏了。
??
“你把我当死人了吗?你个笨蛋!白痴!”
说着他又是一拳,这次你勉强侧身避开。金发公安的拳头狠狠擦过你的鼻梁,你的鼻子瞬间一酸,眼泪差点飙出来。
你连忙捂住鼻子后退,大喊:“怎么专打脸!”你特意保护好的脸!
“zero,他身上有伤。”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的人适时地提醒道,把摇尾巴要凑热闹的金毛犬牵住,反手关上身后的门。
降谷零一进来就气势汹汹地向你步步紧逼,冲你吼:“都被人追到家门口了还不来找我们,是想指望等哪天我直接去美国捞你吗!”
你被他逼得节节退后,惊慌地望向还站在门口的诸伏景光,但对方似乎不打算帮忙。于是你独自面对眼前愤怒得像头炸毛的狮子,看起来随时要咬你的好友,和他握紧的两个拳头,紧张到结巴地回应:“啊,哈……你、你都知道了?”
“当然知道了!不然你还想怎么瞒?那帮美国人在港口围堵你,被你送进医院,我的部下正负责处理这件事——”
他把你逼到墙角边才停下,看着你的眼睛,忽然就红了眼眶。
“诶!”
你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从没见过一个快哭出来的降谷零,面对起来毫无经验,瞬间变得手足无措。你连忙放下了自己捂鼻子的手,想着是不是该帮人擦擦可能要掉出来的眼泪。
降谷零挡开你的手,自己低头抹了把眼睛。
再抬头时,眼里的泪花没了,又是副凶狠生气的模样。
他说:“你是混蛋,晋川,把担心你的人蒙在鼓里,看我们为你流泪,有意思吗?”
“我——”
他打断你,伸手抓住你的两边肩头。
“几乎每次视讯时,hiro的眼睛都是肿的,留着胡茬像苍老了三十岁——”
“咳,咳!”被提到名字的人咳嗽两声。
“你真是个混蛋,晋川。”
降谷零一面脏词狂出地怒斥你的行为,一面紧紧地拥抱你。
“你个骗子,绝对是大骗子。一天到晚就知道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用些烂借口蒙我们,现在更过分,连自己的死亡也不放过。我们认识十五年,就算毕业后没有见面,我每年让人送你牛奶,指望你这不好好吃饭的家伙补充营养,顺便再长点个,可你这个笨蛋,怎么能不仅没长个,还把脑子喝没了!”
他对着你的耳朵,把你吼呆住了。
而你的脑子多半是真的被刚刚那两拳打坏掉了,居然觉得,这感觉真叫人怀念——这人用这种口吻、这种语气和这种熟稔的态度对你说话,不是站在咖啡厅吧台后,面带微笑侃侃而谈,不是一句话里有三个试探,不是一声礼貌又疏离的问好……裹挟着起伏情绪的每一个字音,都在将你从开门时的潜意识焦虑与逃避中抽离,返回这间宽敞明亮的客厅。
那些兵荒马乱般的紧张、害怕跟失措,在转眼间消失,剩下的是耳边金发好友的句句叱责,和他嗓子里的哽咽。
“出了事,难道就不能多想办法,想想还有其他人?你宁可一句话不留,在伊达面前假死,也不回头找我们。你这家伙,是不是认为就算天塌下来,你也能一个人扛下?”
……天塌下来,关你什么事?
不过降谷真的太大劲了,能把你勒死。但看在他罕见地情绪上头的份上,你也就不计较自己快要被勒断的胫骨,感觉快要崩开的伤口和饱受摧残的耳朵,有些艰难地挣扎着抬起手臂,轻轻拍了拍对方后背,然后给凶巴巴的好友,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跨越时间、充满想念的回拥。
“对不起。我也很想你。”你说。
你耳边的声音消停,只是环住你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一些。你需要靠吸气,缓解施加在两侧的压力。
你没屏气多久,优秀的公安卧底吸了吸鼻子,便调整好自己情绪。
他放开你,关心起:“伤势怎么样了?”
“好差不多了。”
“算了,这问题我不该问你。你跟他们起什么矛盾?是入侵了他们系统,还是把他们的机密文件转手卖了。”
“我杀了他们卧底。”
“杀了卧底?”
“三年前的野格圣鹿,你没听过?”
“等等。”
感觉到不对的降谷零退开两步,皱起眉头,不解地看你。
“野格圣鹿?我记得他是CIA安排进组织里的卧底特工,是被金麦酒动的手——”
同时意识到什么的你瞪大眼睛,猛地转头,难以置信地寻求答案:
“景光!你还没告诉他吗?!”
对方淡定地解释:“我话没说完,zero就着急过来。但是枝和,我想这也应该由你自己来说。”
什么!!!
“怎么回事?”
意识到有信息差的人,看起来有要往你身上揍第三拳的架势。他眼疾手快地擒住要贴着墙壁逃走的你。
“hiro告诉我你还活着,生活在米花町的木下间志就是你,昨晚码头被那群美国人包围的人也是你,我以为你一年前假死逃跑,是因为被美国人盯上——你真和他们有关,晋川?你说你是金麦酒?”
“嗷!”你嚎了一嗓子。“再掐我就跟你急了,降谷零!”
“晋、川、枝、和——”
“好好,你撒手,我说。”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
你花了不到五分钟,把从警校离开进入组织,到作为木下间志来到米花町的事情,笼统地说了一遍,说完有些口干舌燥,想喝水。正当你想起身去吧台接水时,一个水杯被放到你面前的茶几上。
空气正陷入一种能够预料的沉默中。你顺着那手臂,抬眼,有些发愣地望着他的侧颜。
“……如果是你,有些事起码都能说得通了。”
不过,听的人并没让寂静维持太久。他从你说出第一个字音开始就全神贯注,蹙着眉,接收你抛出的每条信息。
“当年在鹿岛冈田的行动中,为什么跟我搭档的人,要特意制定一道多余的步骤迷惑我,以及为什么字条上的落款让我觉得眼熟……”
降谷零想起那张字条,他还给另个人看过。
“hiro,难道说,你那时就已经——”他扭头寻找幼驯染。对方把帮他接的杯水放到他面前后,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
“不,你不会那么快相信。”金发公安看着自己面前的水,恍然地说道,“难怪,后来你突然关注起了金麦酒的下落。”
“……”
你拿起了茶几上的水杯,水温透过杯壁,温暖你指尖。
“先不问,你为什么加入。”缓了小会儿后,他才又开口问,“贝尔摩德为什么找你?她为什么会关注到你一个警校里的学生?”
你捧着水杯,无意识地用指甲抠抠玻璃杯壁。
“这个,嗯,说来话长……”
对方在这时表现出十足的耐心:“没关系,慢慢说吧,我今晚有时间。”
你:“……其实,就是我刚刚跟你说的,那就是原因。”
降谷零推开要把头伸到自己水杯边的金毛犬,想了想。
“特异技能?”
你点头。
“我没有明白你说的这个。”他摘掉自己手上的一根狗毛,说,“我之前甚至有怀疑过,‘金麦酒’其实是几个人,因为,没有谁可以在那种黑吃黑的行动里完好无损。但贝尔摩德的意思……贝尔摩德?”
他自己说着说着,突然愣住,像想通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关键点,神情一恍。
几秒过后,喃喃:“……原来如此。所以,是那个女人吧。”
你没说话。
他的目光垂落,看不出表情,仿佛正看着虚空中的某一处出神。半响过后,伸手拿起茶几上的水杯,杯子停在唇边半天,才缓缓地喝上一口。
呼噜咬他的拖鞋,把人唤回神。
降谷零放下水杯,稍微推远一些,换了个问题,问道:
“你说,你因为那个特殊技能,所以总能,绝处逢生?”
期间多次停顿,像反复确认这个匪夷所思的概念。
“你说,你的伤口愈合很快,所以不会死掉?”
“我的身体能很及时的进行一个自我恢复,让我活下来。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玄乎,但你想我一个人出那些任务,每次都能够成功,答案便是我的生命力足够顽强哎……”你重复自己方才已经说过的内容。
这是在经历过上一次的兵荒马乱后,你早早想好的说辞,本以为会用在对另外三人的解释上面,没想到先对降谷说了。
认知完完全全受到挑战的公安卧底向一旁的幼驯染求助,用眼神寻求答案。
你也望过去。
这里唯一知道你说没说真话的人坐你对面,从谈话开始,就一直保持沉默。黑发公安注意到你的目光,他抬起头,静静地与你对视。
见幼驯染依然不言不语,像是种隐晦的态度,降谷零又沉默下来,试图消化这个超出常理的信息。
过好一会儿,他才闭了闭眼,放弃般的叹声气,像妥协了:
“好吧。”
呼。
你在心里松口气,以为这事能暂时翻篇。然而却紧接听到:
“我查到了你背上的纹身,晋川,它和组织的实验有关。我以前想不通,现在才明白为什么,金麦酒既不在行动组,也不在情报组,而是在研究组里。”
你刚有松懈的神情再度紧绷,面色也随之一僵。
在面前人夹带探究的注视下,你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
“是吗?我都不知道我是什么组的。”
“所以,晋川,你在遇到我们之前,就在组织里了。”降谷零语气平缓地说,“贝尔摩德找你,不是让你加入,而是要你回去,是吗?”
“是,没错。”
你话音落下,意识到自己太急了,忙喝点水,缓口气,让自己的情绪重新稳定下来。接着平心静气地往下讲,
“不过,到此为止吧,降谷,不要再查。我的那个印子早已经失去意义,你们也不需要这个。”
“什么是没有意义?”
“它已经成为过去式。所以不要查了,这很浪费时间。”
“那你会告诉我吗,以节省我时间。”
对方的言辞冷静,对你是句句紧逼。
“还是说,不让我查,是因为你还有不想让我们知道的?”
你深吸气,快要压不住内心发毛的焦虑。
“不是什么不能知道的。但你,最好别知道。”
降谷零:“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Phoenix的?”
你沉默地看他。
他也看着你,道:“一个代号梅洛的人给的线索。”
“那你可以再去问这人。”
“她死了。在她死后,我们破解她所留的线索,线索指向一座废弃的实验基地。基地的更深处,指向了这个单词。无论她是想报复将她抛弃的组织,还是想拖谁下水,我都不可能放弃。现在更是百分百确认它关系到你了,晋川。而你是一个想藏点什么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消失的家伙,所以,如果不完全搞清楚这件事,我预感你还会跑掉。”他坚定地说完最后一句,对此十分确信。
你闭了闭眼,十指紧握手里的杯子。
……该死。
那个该死的女人,死了都不安生;还有这该死的,从小到大都没变过的,刨根问底的死性子,又见鬼的用在你这里。
你咬咬牙,把脏字憋回,视线瞟向坐对面的人身上,但很快又把目光移走。
“你是怎么知道的?”
对方拒绝回答:“先别问我。”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我正在问你。”他问你,“你知道伊达他们也在私下查你的事吗?你有个笔记本,上面记满地理坐标,他们查的是那个。伊达说,前面几页里最常出现的是你家位置,你之前住的地方。”
你不以为意,道:“那没什么意义。点外卖次数太多,记一下取餐地址。”
金发公安的脸色微沉。
“哪家的外卖会往深山里送?”
他语气加重,说,
“晋川,你要不要自己听听,‘不死鸟’这个词的意思,和你刚说的那些身体情况有多相符,就像这词是专门为你而生的一样。你在逃避什么,难道就一定要看着让我们猜来猜去,然后你再用一句轻描淡写的谎言,将我们糊弄?你到底是不是那实验计划的一号参与者——”
“zero!”
“汪呜。”
“你在审我吗,降谷警官?”
“我只想弄清,我的朋友他到底经历什么。”
碎发下的眼神犀利,表情坚决。整个人的坐姿前倾,双手攥紧成拳,像正极力克制,肩膀小幅度颤抖。
“他为什么每天要染黑发、戴美瞳,每时每刻都遮起自己的外貌特征,就算在朋友面前也是如此。为什么他不能光明正大地做自己,甚至就连现在,和我说话时,他还在习惯性的想把自己藏起来。”
“你告诉我……”
笼罩在一股决绝氛围下,他死死盯着你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轻缓的字音,
“为什么。”
你没办法不回答他。
……
“他们的实验里,没有参与者,降谷,除了披白大褂的。”
静到你连外面行人走路声都能清晰捕捉的客厅里,你撇开视线,不看紫灰色瞳孔里映出的自己。把凉了的水杯,搁到茶几上。玻璃材质的杯底与茶几台面接触,声音清脆又利落。你缓缓收回手,向后靠到了沙发靠背。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里面,但我一直都在。我待在一间房间里,会有人进来,让我吃药,对我做各种检查。我清醒的时候很少,更多时间用以昏睡。有天,外面起火,关着我的门开了,我见外面看管我的人不在,便跑了。途中,遇到位好心人送我去警局,补录了身份,我在被送往附近福利院的路上再次逃跑,偷偷搭上了辆往东京开的货运车。刚到东京,货车司机发现我,把我赶下车,然后我走着走着,遇见你们。
“想办法在东京落户后没多久,组织派人找我。那时我才知道,实验室没了,我是唯一一个逃出来的。我不走,他们就只能做掉我。他们知道我的固定住址,总是找过去,所以我经常消失,引走他们视线。改变样貌,虽然效果不大,但也能降低被陌生人留意的几率。直到有一年他们内部出事,把我忘了,消停了段时间。再后来……贝尔摩德找到我,叫我回去。
“你说的没错,我的代号是因为它,因为我是最后一个。”
一次性说完这么多的你终于停下来,为听的人留出一个思考的时间。
在先前周围寂静时,困得闭上眼睛的呼噜忽然打声喷嚏,把口水都喷到了旁边人的裤腿上,不过对方现在并没空注意这些。它迷迷糊糊地站起,走到了另名气味更加熟悉的人的脚边重新趴下,再度进入梦乡。
你看了眼它,打破沉默,进行最后收尾:
“不死鸟实验在那一年彻底停止。据我所知,他们现在在研发新的药物,继续研究如何让人不老不死,想要拥有永生。”
降谷零看你的眼光已经变复杂,连说话的音量都压低。
“我以为……你是成功的。”
“不知道。”预料到他会这么说的你刻意停顿,视线垂落在别处。状似思考一番后,耸肩,语气无所谓地说,“谁知道呢,可能就是因为,只有我一个吧。”
对方因为你的态度,嘴唇抿成条线。
“对不起,”你话音一转,声音自责。“我可能帮不上你们什么忙。你们手里所掌握的,恐怕也比我知道的多。他们现在重要的资料都只留纸质或单本,不存放电脑里,数据库中也不会有记录。不过,如果你们需要总部内外的三维图,我可以找找。之前有做过。”
“怎么对付他们,是我们该做的事。”降谷零毫不犹豫地说。
你静了一静,不自然地咳嗽一声,犹豫着问:“那……图要吗?”
“要。顺便,你知不知道朗姆在华盛顿西区房子里的保险箱密码?”
“他的密码总是换,只有那老头肚子里的蛔虫才知道。”
“好吧……果然是这样。”
“不过,再怎么换,密码一直是16位数,其中第11、12和13位是相同数字。”你面向他,说,“或许,能帮助提高点你仪器破译时的效率。”
他也正看着你,眼睛像一片雾蒙蒙的雨后般,沉着、寂静。
“什么时候起,知道我和hiro在里面的?”
你如实回答:“在你们还没拿代号的时候。”
“从来都没想过要找我们吗?”
“……”
“我记得它叫呼噜?”
降谷零垂下眼,视线落在趴在地上睡觉的金毛寻回犬,伸手拍自己裤腿上的狗毛。
“它到底几岁了,怎么这么掉毛呀?”
“呼噜,一岁半。别拍了,待会儿给你粘毛。长毛犬都爱掉,不过听宠物医院里的人说,就算是短毛也同样掉的厉害。”
你瞧着他金色的发顶,心想果然呼噜的毛色还是偏深一些。
“它很喜欢你。”
“你不见见他们?”
“……已经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