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周六,节假日,天气未知。
你已经来东京十天。除了刚搬来的时候碰到熟人,之后的几天除了去超市屯粮,签收了几次由面包车运来的酒水快递,基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窗帘也不拉开,每天蹲在光线昏暗的别墅里长蘑菇,浑浑噩噩地混过几天。
当然不是你懒,你怎么会承认自己已经连两步路都懒得走?谁让这破地方是个重灾区,每天都能听到警笛声,万一你心血来潮出个门,中奖撞上点事儿怎么办?捞都没人捞你。
因此为了不那么快去附近警署一日游,留下自己到此一游的足迹,你选择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哪都不去,直到把时差倒过来为止——或许如果没有白天睡得昏天黑地、晚上打游戏乐此不疲的话,你的时差倒得会顺利很多,不至于连外面刮风下雨都浑然不知。
当然也不怪你,鬼知道外面的鬼天气为什么上一秒万里晴空,下一秒就有了下暴雨的架势。
而且,这种事说来就离谱,现在也演变得越来越离谱,简直邪门得紧:事情要从今年刚过完年的时候说起,某所知名学府的知名天文学家在某天夜里睡不着觉,闲得没事爬上自家天台夜观星象,忽然预言这一年会与众不同,要比往年多好多天,可能是过去的三四倍。
啧。
你当时就想说,这比你还能扯犊子。
结果此番言论一出,世界哗然一片,甚至没一个不信的——???
坐客厅里看新闻的你,甚至怀疑这特么是不是电视机脑子进水。
得。
也不知道是谁疯了。
更不可思议的还在后头——
有一次,太久没出门的你乔装后出现在人来人往的巴拉哈斯机场,裹了棉袄的游客从一旁路过。
负责接机的女人摘下墨镜,挑眉看你。
“你冬装呢?发什么疯,别告诉我你没带,在行李箱的话就快点拿出来。”
而你没动作。
“老子怎么知道。”
“你不冷?”
刷着丫字鞋的你,面无表情地把手伸进短袖袖口,不想搭理她废话。
鬼他妈晓得昨天还穿着裤衩吹空调,今天就要到风雪里瑟瑟发抖。
日了个去。
:)
有天,你终于忍不住,打断了问:“你到底是怎么理所当然地说出‘今天三月二,明天五月四’这种垃圾话的?”
“掌握规律。”
对方一副理所应当“傻子都会”的模样,回答完后还顺便反问你,
“你不能?”
你:“……”
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能。
这种「终究是对这世界错付了」的感觉。
简直不可思议。
这世界像要自暴自弃,乱不成样,可觉得异常、无法习惯的人似乎只有你;也或许是世界意识更新进步的时候带上了所有人唯独没带上你,现在周围的每个人都可以对「昨天热成狗今天下冰雹」、前一天是夏日后一天是寒冬的日子接受良好,而你久久不能适应……
算了。
“难道你怎么连明天几号都不知道?”
笑话,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你淡定地打开手机日历做备忘。
邪门就邪门吧,毕竟你自己本身也是个邪门的玩意。
——
“5月13号,执行任务。”
“一个月后的事不用这么早跟我说,世事无常。”
“你在说什么?这个任务在下周六,还有七天。”
“?”
“就这样,别忘了。”
那头的人说完要挂。
“等等!”你懒得管5月13号是哪一天的破事了,喊住对方后,整个人倒挂在沙发上,懒洋洋道,“我在休假,金盆洗手。”
“别跟我提休假,你这一年里唯一的一次任务都办砸了,这次必须去。另外,也别跟我扯这种烂理由,把这办好,宫野明美的事我当作没发现。”
你面不改色。
“她是自己跑的。”
“你把这事办好了,她就是自己逃走的。”
信她个鬼。
电话里的人软硬兼施,刚刚强势的语气软了下来,现在开始好言好语地劝你:“只是份文件而已,拿到手后别弄丢了。”
你直接挂断。
门铃在这时突然响了。
叮咚——
可你不记得自己点了外卖。
估摸可能是外卖员送错了订单,你没动,寻思等外面按两下发现屋里没人然后再核对订单地址时或许能发现自己的错误,不需要你特意走几步路下楼提醒。
然而你没等到门外走错门的外卖员自行离开,反而等来了没完没了契而不舍愈发急促越来越过分的门铃——
叮咚
叮咚
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
叮咚咚咚咚咚——
“汪!汪!”
院子里传出两声熟悉的狗叫。
……得,你知道是谁了。
好吧,好吧,独居散漫的生活到此结束。
你不得不从沙发上爬起,打着哈欠下楼开门。
“呼噜站住!”
“汪!”
大门一开,压根不听指令的金毛立马如同脱缰的野马从台阶下疯狂奔向你,一个大跳跃扑到你身上,兴奋时吐出来的舌头糊了你一脸口水,身后的尾巴也摇个不停。你及时地伸手撑住门框,才没被一只成年的大型犬扑倒在地。
“汪!汪!”
呼噜的脑袋一个劲地往你脸上蹭,两只前爪牢牢搭你肩上。
不堪重负的你不得不亲自把它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
“说了多少遍你跟以前已经不是一个吨位,迟早有天你会把你爸爸的腰给扑折……”
“汪!”
刚刚使劲按门铃的家伙,此时拖着行李箱站门外,盯着衣衫不整的你眼也不眨地看了老半天。
就在你以为他要蹦出什么感人肺腑的重逢话语,准备张嘴打破这正在酝酿煽情的沉默,谁知这小子见到你后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怎么没有长个?我已经比你高了。”
嗯——?
什么没大没小的玩意,敢情刚刚在比身高呢??
你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到臭小子屁股上,一脸难以置信:
“你就这样跟把你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老父亲讲话?”
已经比你高出半个头的法国少年结结实实挨了一脚,一声不吭地把行李箱提进屋。
你在他身后把门带上。
来到新家后的呼噜开心得四处乱窜,爪子在地板上哒哒响。
你双手抱臂,没个正形地靠在门边,随口问道:“来之前怎么没打个电话?”
进屋后的少年把行李箱推到靠墙的角落,然后乖乖在玄关处脱掉脚上的球鞋,低着脑袋没看你。
“你已经失联很久。”
哦,对。
自从试探到一直蒙着层灰布的「金麦酒」被苏格兰察觉,极其微妙地掀开一角,保险起见,你在离开时顺势拉灯,带着它更加彻底地消失不见,顺便也放起归期不定的长假。
你理所当然说:“那就让贝尔摩德联系我,你知道她可以办到。”到目前为止你都没发现有哪里不对。
对方几秒内没吱声,等从鞋柜里翻找出一双新拖鞋换上后,才又开口,语气里有明显的闷闷不乐。
“你不会来机场接我。”
“是‘没来(Kite inai)’,不是‘不会来(konai)’,这次是我的失误,下次提前把航班号发给我邮箱,邮箱地址没变。”
“发了你也不会回。”
诶?
你有些愣。
“我不回吗?”
完全想不起来有收到过啊。
“没、有。”
少年抬起头瞪你一眼,然后就拎着自己行李箱往二楼走了,留下突然被瞪的你一脸莫名其妙地摸摸下巴,有些不明所以。
好端端的搞什么啊,见面时没有个阔别已久的拥抱就算了,这是什么鬼态度,青春叛逆期到了?
屋檐下一下子多了两个活蹦乱跳的生命体,气氛理应该热闹起来。然而不知为什么,两年没见过面的孩子,再见面时,突然就从满口呱呱呱的小屁孩变成了个除了刚进门时惜字如金地吐槽的几句外一只沉默寡言的自闭症少年,跟换了个人似的——你不能习惯,无所事事长了一周蘑菇后终于有了点事干,一整个下午都围在人家身边转悠。
“怎么了这是?”
你手背在身后,悄咪咪地凑过去。
“因为来日本,被交往对象甩了?”
“……”
“什么时候谈的呀?”
“……”
“都没听你说。”
“……”
“女孩还是男孩?漂不漂亮,好不好看?”
“……”
“当然了,外貌不是最主要的,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心动,你喜欢就行。”
“……”
“真被甩了也不怕,这点小小的挫折,如果真很喜欢,我给你订张机票让你先飞回去跟人复合,可以不再来了,我也只是待一段日子就走。主要是你小时候哭着喊着要跟我回日本,这次正好找机会履行作为大人的承诺——”
“金、麦!”
嘭!
直到被面红耳赤的青春期儿童忍无可忍地从洗手间里赶出来为止。
“汪!”
你揉了揉因近在咫尺的剧烈声响有些阵痛的耳朵,低头往下看。
“干嘛?”
“汪!”
不知什么时候跑上来的呼噜叼住你的裤腿,要拖你到外面去陪它玩。
你最后看了眼紧闭上的洗手间门,弯腰揉揉金毛的脑袋,没再纠缠地下楼离开。
晚餐是靠外卖解决。你在只有刀叉作响的沉默中放下餐叉,用餐巾简单地擦拭嘴角。
“我记得你说你不说话就会害怕。”
由于餐桌礼仪,对方也很快放下刀叉,神情略显不满。
“很久之前的事能别再拿出来提吗?”
“不能,真怀念你以前成天巴拉巴拉的日子。”
“你以前嫌我话多。”
“嫌也是真的嫌,怎么还委屈上了,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