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总是闲钱多得没处花的老乌鸦吃饱了撑着,给每个基地和据点的建设都投了不少钱进去,把它们建得有模有样,丝毫不担心哪天据点被人端了,往里面砸的钱全部打水漂。
位于法国波尔多的据点就被设立在地皮昂贵的田野郊外,周围是大大小小的葡萄酒庄园。据说你之前从组织据点的酒窖里顺走的红葡萄酒基本都是它们的庄园主送上的,也就说,组织实际是在白嫖——虽然你也是白嫖。
下午,你从波尔多机场坐上低调的黑色轿车,花了一小时的时间,抵达隐蔽在小丘上的组织据点。上午开会时穿的西装革履没有换下,就是把那副在合作方面前装斯文用的细框眼镜摘了下来,就这样佩戴上墨镜,顶着晴空万里下的太阳下车,踏入基地探头的监控范围之内。
哗——
“Didi, confirmer d'identité, Golden Grain, bienvenue de retoure.”
机械的电子女声响起,大门打开,你走进去,皮鞋鞋跟踩在光亮的大理石地砖上发出清脆又富有节奏的噔噔声。
本打算直接上楼找人,可当你即将走到电梯口时,余光发现在不远处去训练场的必经路上,有七八个穿着格斗服的人正围着什么而站,时不时有两人抬起胳膊在干什么。
你想了想,还是调转步伐。
“都在这杵着干什么,还不让开?”你停在他们外围,两只手揣兜里,用足够让在场人听到的英文说道。
这帮五大三粗的新人在听到你脚步声的时候就已经互相推搡提醒,停下自己的动作和言语,纷纷转过身看向你。
在破开的包围口的中央,站着一个正低着脑袋看自己鞋尖的人,只让人看自己亚麻色的发旋。他身上的衬衣有点脏,白色球鞋上也有四五个脚印。
啧。
虽然基层成员和刚挑选进来的新人被允许互相竞争,但真没想到,这年头竟然还有人在这地方拉帮结派,用校园霸凌这套恶心把戏欺负人。
死乌鸦们找的都是些什么没脑子的鬼东西?
活该不进步。
你墨镜后的眼睛草草扫了眼后就收回视线,无意再看。
这些人似乎都不知道你,却也不敢随便违逆出现在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主动说话,都在用小心和谨慎的目光仔细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
“午安,这位先生。”
中间一个亚洲面孔的尖脸男人却直接从中站了出来,先是向你高傲地昂了昂下巴,后用一口日本口音和假装出来的礼貌,拿腔拿调地开始试探你的身份:
“我的代号是龙舌兰,请问您……”
没听说过。
“就你废话多。”
你不等他说完便不耐烦打断。
“说你们挡道了,听不懂?”
就这货色,还拿了代号?
“你!”
尖脸男因为你的无视,脸涨成了猪肝色,伸出来的食指眼看都要戳你鼻孔里。他气到发抖的嘴皮子还想说什么,多半在酝酿词藻控诉,却突然被一旁似乎想起什么后整张脸变得煞白无比的同伴死死捂住嘴,用力地拽拉向后拖去。那同伴一边拖一边看你脸色,七人拖着一人匆匆无言地溜跑了。
“……”
直到八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你被指鼻子时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才缓和过来,又恢复到方才处事不惊的样子,转身准备走人。
“……谢谢。”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蚊子般的声音,小得很难辨清他口中吐露的单词。
你的脚步顿了顿。
对方见你停留,像获得了勇气般,又更加大声地对着你的背影说:
“你真是个好人!”
英文说的生涩又蹩脚,还带着点口音。
好人?
天,这是哪来的小鬼?
你因为一个可爱的单词被逗乐,咧开嘴角,无声地笑了笑,摇摇头,继续头也没回地往前走,留下轻飘飘的一句——
“别开玩笑了,这地方没一个好人。”
——
电梯上五楼,你在一间休息室中找到自己要找的人。
休息室里的灯没开,只有从窗外透进的几缕阳光照亮室内。女人指间夹着根吸到一半的香烟,在听到开门声时回头看了你一眼,轻轻弹了弹烟灰,将没烧尽的半截烟掐灭在白瓷制的烟灰缸里。
“美国那边的事已经处理完了。”你关上门,走进乌烟瘴气的休息室,落座在宽敞的沙发上后,说,“我不会在这边待太久。”
贝尔摩德的两手环臂,背靠贴了深红色壁纸的墙壁,她搭在左手手臂上的右手手指在有节奏地点着手臂皮肤,又尖又长的红指甲看起来随时都能划破人类藏在皮肤底下的脆弱血管。
她以微微颔首的姿态盯着你,若有所思后,缓缓地说:“我已经答应帮你留意琴酒的动静,你是不是也该完成自己的事?”
“我还有工作。”这次离开东京是正儿八经打着出差的名义,手中有一个公司正与法国这边洽谈的项目。
“这我管不着你,你明面工作的事随你看着办,自己安排。”
“所以我不能一直留这。”
“没关系。”
贝尔摩德不甚在意地说,然后又跟闲聊似的,幽幽说出后面的话:
“不过,苏格兰在上周的清理任务中放走一个技术员的妻儿,是你瞒下了吧,金麦。”
你在听到那个代号时指尖微不可查地一颤,随后抬起头,一脸冷漠地与之对视数秒,露出轻蔑又讽刺的笑容。
“别在发现了点微乎其微的小秘密后就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贝尔摩德。”
你的身体向后舒展,姿态格外放松地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搭着皮质的沙发背,另只手搁在大腿上。半张脸在光亮处半张脸在阴影下,墨镜后的红眼睛好似两个血淋淋的洞。
你用同她方才一般无二的口吻,漫不经心地往下说:
“我能轻松将你的钢笔从FBI的保密机关里替换掉,就也能毫不费劲地将你的一根头发丝,或者一枚指纹送进去,想试试?”
你清楚她不想有被猎犬盯上的麻烦,她知道你要保护的秘密。你们各自紧捏着对方的七寸和逆鳞,手握筹码,然后不断在彼此的底线上试探。可你被揪住的弱点代价太大,大到让你始终沉浸在不安和窒息中——这女人的人头与他们相比,没有任何可衡量的价值可言。对方如今显然也意识到自己手中正捏着怎样的砝码,所以才会有些肆无忌惮地对你伸出大胆而疯狂的触角,试图探测出你的底线在哪。
听到你威胁后的女人的脸色明显一僵,可随后她又重新恢复自如。
“别竖起一身的刺,金麦,我是在好心提醒你。”
贝尔摩德重新点上根烟,吸了口后,踩着高跟鞋朝你的方向走来。
“琴酒向来将自己盯上的猎物狩得很紧,当心你动的手脚被他发现。”
刚才的硝烟气消失,刚刚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如她吐出的烟雾般悄然散去,回到之前的和平安宁。
你也同样如无事发生般的自然,在她走近时放下了翘起的二郎腿,顺势起身离开沙发,嘴里说着不着调的闲话:
“我为什么要当心一个有被迫害妄想症的傻逼?”
“呲。”
已经越过你走到门边的贝尔摩德将烟咬在嘴里,伸手拉开休息室的门。
“行吧,不说这个,现在带你去见见那个小新人。”
“我还没说要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