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了他郡尉,夹在中间,每月分发口粮的时候就差用尺挨袋去粮,孰多孰少都是个问题!
“邬郡尉,快喝些茶汤吧。”在帐中等待的一百将眼瞅着郡尉大半天滴水未进,特意让手下的屯长找军中炊子要来热水,自个儿从腰间坠着的小罐里捻上一撮媳妇儿给他的茶叶扔了进去。
邬郡尉没什么反应接过饮了一口,直到看完手中又一卷竹简,才后知后觉夸道:“这茶甚好。”
递茶汤的百将叫荆羽,闻言抑制不住得色接话道:“邬郡尉好眼光,这可是我外舅亲手栽种。”
营帐中的众人都是过命的交情,非大事时,无人在意什么官职统属。
另一个百将揶揄道:“荆羽属实好命,娶了个顶好的女子,瞧瞧,连媳妇爹都这么疼爱他。”
...
城外。
王贲下马后就让人安排分配新来的兵卒,屏退想要随行的校尉,自个儿背着手开始巡查。
材官,也就是步兵在空地上操练;
骑士,也就是骑兵聚在军中专门饲养、照料马匹牲畜的顾养与马弁身旁忙碌;
轻车,也就是少而精贵的车兵叉腰站在打磨武器装备的木、铁匠身后,仔细检查每个部位的光滑程度;
还未到夕食,负责砍柴打水的樵汲拎着水桶往炊子待的火灶处走,与装卸搬储军需的守装、通粮玩笑着擦肩而过...
或许是再一次成功驱逐打退匈奴,所有人面上都带着轻快的笑容,就连伤兵营里也时有笑声传出。
王贲细细将面前一切看在眼里,径直走向已然开始烧火做饭的炊子处。
“这是?”鼎里是还未沸腾的米粥,上面撒了一层绿汪汪的野菜。
“大人,这是一种叫‘蕨’的野菜。”年轻的炊子不认得王贲,但王贲身上久居高位的气势让他本能的恭敬,老实地应答一句,见旁边陶罐里的肉汤沸腾了,赶忙去取下。
王贲在一旁看着,又扫视一圈周围烧火的大鼎,沉默半晌,招来不远处徘徊的校尉沉声问道:“日日皆食此?”
校尉犹豫一瞬,想着郡尉的叮嘱,又念着弟兄们时有勒紧带钩,硬着头皮低头回道:“车中人马众多也。”
他自觉说的也是实话,就算郡尉大人们经常给弟兄们加餐,但大多数时候,大家压根不可能敞开肚皮放开吃,毕竟人这么多,这儿的天气苦寒、暑热交替,开垦荒地也贴补不了几张嘴,加上马匹也要吃食...这米粥拌野菜的日子也是常态。
王贲脸色难看,他竟不知军中艰难至此——想当初他跟随陛下征战六国时,怎么的打完胜仗也有羊肉吃,再不济人人也都有一块野兔肉,现在大一统了,将士们反倒只能吃这些烂菜叶子?!
...
草草一顿夕食。
风沙渐起,大漠上零星的绿意一瞬间灰茫不知所踪。
蒙恬将蒙毅安顿好,又对着白日里特意让校尉挑选的两位什长仔细交代一番,摸黑出城寻王将。
营帐里,俩人一碰头,不约而同提到了军需问题。
蒙恬忧愁得不得了,来之前他特意去找了王离问过边境的近况,但耳闻不如目见,形势竟然如此严峻。
秦王二十八年,始皇陛下统一六国后的第三年。
这才举行泰山封禅啊——
蒙恬与王贲并肩而立,眺望远方绵延的山峦,入夜的寒风将二人脸刮得生冷,但此时此刻他俩心中只有对家国天下的忧虑。
连年征战,加之统一后边疆防御加强,军需消耗一增再增,粮食、衣物、武器、铠甲...每一项都是维系军中战力的命脉,补给线漫长艰难,军需短缺已是不争的事实。出咸阳城时,陛下已然决定派屠睢率五十万大军南征百越,并着手下令开凿灵渠,连接了湘江和漓江,打通了南北的水路...修长城,通秦道,桩桩件件,民间苦不堪言,军需与民力难以兼顾,眼下秦税已过半,秦半之赋诟病已久...这可如何是好?
“咕噜——”
凝滞的气氛陡然一顿。
王贲眉眼闪过笑意,伸手拍了拍蒙恬道:“还没吃饭?走,咱先垫垫肚子去。”
蒙恬摇头否认,“吃过了。”
他特意带着蒙毅去城中一老人摊位上吃了汤饭才过来的,只不过——想到如若这时辰在家中,小竹那丫头肯定会在院墙那头喊蒙毅吃烤肉、烤鱼之类的东西,顺带还会给他带上一份,他不由就有点惦念那口味道。
远在千里之外,被记挂厨艺的秦竹虚无地瞪着眼,一脸不可置信地听内侍大总管宣读始皇大大的口谕。
【啥!啥!啥!说的这都是啥!】
好端端的,这没年没节,她也没功没劳...怎么就加官进爵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