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理位置来看,霜临门距离北华派不算很远,但凌信云跟我说,从这里赶往霜临门时天也得黑了。于是,我们略略收拾了一下便出发前往霜临门了。
理论上霜临门实力比北华派要强许多,弦心留在霜临门的人员也就得更多。
而从三师兄的信件里看来,霜临门实际上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沦陷,仍有不少子弟顽抗着,内里大概是两边各据一方地互相抗衡着,但即使如此,霜临门仍有不少子弟奔赴花月门援助了。
“他们大概是没了一半地方吧,不过想来……”凌信云思索着道,“或许也是因为一时半会儿,弦心不能把他们打下来,而他们也不能把攻占了霜临门一半的弦心驱逐出去,所以索性就派人去花月门支援了。”
“嗯,沈莲的抉择一向都很明智。”林蘅道。
“沈莲?”我好奇地。
“霜临门的掌门。”林蘅平静地,“我的结义姐妹。”
……也就是说,当年和她们一同决定杀了凌燕的人。
“我有许多年未见她了。”林蘅说,“……陈落梅亦是。”她想了想后补充道。
“是因为林掌门身体抱恙吧?”凌信云柔声道。
不想,林蘅却摇了摇头,“借口罢了。”
“掌门……”她话音刚落,跟随在后的一众北华派弟子就纷纷忧心地开口唤她,但随即便在她的一抬手制止间休止了。
“是我自己不愿去面对。”林蘅语气听起来非常平静,行走在山路的步伐每一步都很稳妥,身姿也一如以往的挺拔,给人一种她似乎只是在述说一件极其平淡无奇的事实一般的错觉。
“都说我北华派力弱,依附霜临花月不过形势所迫,要杀凌燕的主要决定还是在于沈莲和陈落梅。”林蘅语气依旧听不出多少波澜,“但其实,选择跟从这个决定的,还是我本人。一直以来就算再如何逃避责任,听过多少医师的开解,我都很清楚地认知到这一点——我也是杀了她的人,当年说好了荣华与共、永结同心的金兰姐妹。”
“林掌门,但是这些都已经过去了……”我见状,心有不忍,试着劝解。
但林蘅摇了摇头,反而目光落在了我腰间的竹笛上。
“那支曲子,是叫《痴凰曲》么?”
“嗯。”我惊讶地看向她,我记忆中我似乎并没有告诉过她?
随后月影侍在我耳边的低语解答了我的疑惑:“先前我在七星塔里边救他们时说的,我说有个侠士会弦心的曲谱。”
“凌燕谱写的?”林蘅问。
“嗯。”我点了点头。
“那能请你再吹奏一次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她说及这句话的时候,我竟感觉到了她句末尾音的颤抖。
“好。”
我应下后,便拿起了竹笛,轻声地奏响起来。
原本以为曲调高昂的《痴凰曲》在此时黄昏的山林小道间是格格不入的,但直到我吹奏出声后,我发现它竟也意外地和眼前那片夕阳即将散尽的肃杀融合在了一起,即使残余的阳光试图多留存在这里多些时候,终究还是抵不过黑夜的吞噬,一点一点地被抹杀了个干净。
正如那奋力挣扎即将破出黑暗牢笼的囚鸟,在自由和黎明来临的前夕,死在了辽无边际的茫茫黑夜里。
一曲奏罢,我收笛间瞥见了林蘅抬手擦了一把她略显苍白的脸。
“这便是她的心声?”
“这便是她的心声。”我点了点头。
“先前弦心演奏得太乱太吵,现下听你吹奏的反而清晰了。”林蘅垂了垂眼眸,“她那时候该是有多绝望,才能写出这般的曲子……”
她沉吟了一会儿,似乎在回忆思索着什么。
“凌燕跟陈落梅更亲密,陈落梅也是我们除了凌燕后,三个之中最擅于音律的。凌燕去世后,还留下的这支《痴凰曲》,如今被弦心的人再次奏响在陈落梅面前,并用于攻打凌燕心上系挂着的花月门禁地……”林蘅再度开口时,声音轻轻地颤动着,“她现下之所以死战着不放,也是为了凌燕的心愿,最疼的应当是她。”
“而我,才是那个最没资格躲起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