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珏没有传銮驾,陪她一起走回未央宫,一路上为她指点各处宫苑、花园。
“这一处是长乐宫,先前是母后的居处,后来一直是长姐住在这里,近些年她不在宫中,也就空置了。”
“长乐宫南侧的园林就是御花园,一直是工匠打理,朕甚少过问。你回头逛一逛,有不合意的地方,可命工匠重修。”
栾珏边走边与她闲话,一如平江河边逛灯会,姜涵露慢慢松弛下来,眼见又转过一道宫门,露出一座精巧华美的宫殿,便开口问道:“这一处呢?”
“这是椒房殿。”栾珏淡淡回应道。
椒房贵宠,是在民间说书里也常听的缱绻情意。可那宫殿却大门紧闭,宫门落锁,门槛蒙尘,静悄悄无人出入。姜涵露偷眼看栾珏的神色,便晓得这不绝是为自己预备的宫室,想必是先皇后霍氏的旧居。
她心里立时如蒙一层尘,不再有那种明亮剔透的喜悦了。
栾珏就在这时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这就是未央。”
未央宫,帝王起居之处。
姜涵露一路跟着栾珏进了内室,文安正站在窗边,她身边却还侍立着一名陌生的宫装女子。
见栾珏与姜涵露并肩进来,那女子转身盈盈拜道:“臣妾参见陛下。”
她微微一顿,将头向姜涵露更低了一低:“娘娘。”
姜涵露被这称呼唬了一跳,正不知如何应对,却见栾珏和文安面上都带了一丝笑意。文安向那女子笑道:“你再吓着她。”
栾珏示意她平身:“起来吧。还未行大典,倒不必这样。”
他又指着她对姜涵露道:“这是容华赵氏。”
赵容华提起裙摆起身,姜涵露这才看清她。她垂眸站着,身量纤纤、眉目柔顺,穿一袭雪青色软罗长衣,颜色清淡,纹饰简单,只在袖口领口处用银紫两色的丝线缀了几朵铁线莲,倒衬得她颇有几分楚楚之姿。
栾珏轻轻挥手,几人一一坐下。
赵容华这才抬眼看这位未来的小皇后。
姜涵露触到她的目光,顿生一股熟悉之感——她想起来了,初见霍安黎那日,她也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说“奇怪……”
但赵容华立即垂下眼帘,向栾珏道:“臣妾听说长公主殿下进宫,想着经年未见,便来向殿下请安,请陛下恕臣妾鲁莽搅扰之过。”
“这是应当的。”栾珏自然不会有怪罪之意,在内宫中,文安的存在更近似于太后一样的长辈。
文安这时却开口:“怎么不见你把泽儿带来?正好也叫他来向父皇请安。”
赵容华道:“大殿下前两日染了风寒,有些精神不济,便没敢带他出来,只在宫里好好养着。”
栾珏听得皱起眉:“严重吗?朕怎么不知道?”
“太医看过,也开了药,说是小孩子受了凉,两副汤药就无碍了。臣妾想陛下政务繁忙,便自作主张,没有禀告,请陛下恕罪。”赵容华低声回话。
栾珏没有立即说话,文安道:“不要紧就好,本宫一会儿同你一起去看看他。”
姜涵露在一旁听得暗自咋舌。赵容华同栾珏说话才是真的小心翼翼,恭敬有礼,谨守臣节,相较起来,自己反倒显得胆大放肆。可一想到自己以后也要同栾珏这样说话,她又觉得难以想象。
还有他们说话间提起的“大殿下”,想必就是栾珏与先皇后霍氏的独子,听起来如今是由赵容华抚养看顾。
她不由得又看向栾珏。他已为人君,为人夫,为人父。
姜涵露心中苦涩难表,既恨自己不曾早生,恨自己不是高门,又觉得这一切也非她之过错。
正思纷纷难解,又听赵容华轻声道:“听说姑娘前几日落水了,如今可好全了没有?”
她的声音其实很好听,语调又是一惯的和顺,听起来十分温柔可亲。故而姜涵露虽然对她那奇怪的一瞥仍心存疑窦,这时还是忍不住对这楚楚动人的美人姐姐生出几分好感:“已经无妨了。”
文安此时起身:“那陛下同姜姑娘在这里,我和容华一起去看看泽儿。”
栾珏点点头,赵容华便行礼告退,跟着文安一起退出未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