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慢悠悠地挑起一勺巴斯克,“没关系的,他正在气头上,冷不着。”
伏黑惠的背一僵,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
“有必要吗?”千石飞梅无奈道。
“是很难沟通啊。”五条悟耸肩。
窗外的街景热闹,伏黑惠的身影很快被人流覆盖。路过的情侣无一不洋溢幸福的笑容,丝毫不受冷空气困扰。
甜品送入嘴里,味道却不同刚才,耳边音乐已达尾声,千石偏头,对上墨镜下的眼睛,“有时候,沟通是需要勇气的。”
喜欢满嘴跑火车的她,对于爱的表达却始终那么怯懦。
“这有什么,不是动动嘴就能说出来了嘛。”
五条悟支着头,用勺子将甜品搅得稀碎。
“老师的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正如计划的成功,就是你和夏油君的不可言说才能做到。如果你当时说‘想活着吗我有办法’或者夏油君说‘其实不想死’,事情不必发展至此。”
“我有在尊重杰的选择......他当时说,‘这个世界难以让他发自内心地笑起来’。虽然没有考虑过有我这个挚友在身边,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了,是很想让我动手的吧。”
难以发自内心的笑,这种感觉,和那时的血色晚霞一致吗。
“这算是老师的优点还是缺点?”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绝对是优点。”
“我也是这么想的,”千石飞梅挂起温情的笑,暖灯在她眼里亮晶晶的,“宇宙亘古不变,五条悟只做五条悟会做的事,始终如一。”
斗转星移,山高水长,任何挥洒热泪的不甘都会被滚滚尘世磨灭,空留一阵冷风,有人管这个叫命运。
如果他不是五条悟,会痛斥挚友自甘堕落的傻气,拼命唤醒他生的欲望,拉着他逃离这个冰冷的咒术世界,顺便揍所谓的命运一拳。
但是,神子的理性和宇宙平行,像一条走向时间尽头的弦,伴随风暴和觊觎,巍然不动,千百年来一直如此。
她对时间概念一阵晃神。
五条悟打了个响指,“我就说太帅了容易被盯着看吧。”
“还真没有毛孔。”
“如果我不是你想的那样,一切都会覆水难收吧。”
“你不也是让狗卷和熊猫立马赶去保护乙骨,有想过会覆水难收吗?”
“没,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我也是啊。”
说出“我也是”其实需要勇气,轻飘飘的一句话背后是绝对不可以失败的赌局。简单的词语承载着生命的重量,百鬼夜行后,千石飞梅才懂狗卷棘的“言出法随”是一种诅咒。
不同于五条悟的绝对自信,她对不能失败的赌局留了一条后路,即夏油杰当场死亡,织梦术式随着死亡自动解除。
千石飞梅想过,如果一切都脱离了计划,她也能在家入硝子疑惑的目光里吐吐舌,然后说这是意外,至于五条悟那边,本来就是让夏油杰产生“我绝对会死”的想法的不知情关键人,后续不告诉他所有计划就好了。
届时她会用造化弄人来评判这场闹剧。
苍天于她有惠,所有动向如千石所想,这场赌局的赢家是她。
不过,这样是否在玩弄生命呢?
格子衫男人的话浮上心头。
她垂眸,习惯性安慰自己:事情已经发生,而且正在往对己方有利的方向发展,等尘埃落定再慢慢忏悔。
考量到此,千石飞梅重投目光在盗尸案上,用黑田守一代替夏油杰,本意是让家入硝子秘密解剖研究,力求找到解除诅咒的办法,顺便隐瞒咒术界夏油杰未死真相。
阴差阳错之下,竟然引来千年狐狸出洞,现在看来,拥有夏油杰的术式就是这位老狐狸的目的,至于用来干什么,把思绪放更远一点,远到十一年前那场失败的星浆体护送事件,差不多就有些头绪了。
为什么夏油杰会选择他所厌恶的盘星教......
千石飞梅压低了声音:“老师,我有一个秘密要说给你听。”
五条悟配合地前屈身体,表情严肃,肯定道:“说吧,我一定会保守好的。”
“不用保守,你帮忙问问夏油君,他是不是和谁有过束缚......贡献遗体的束缚。”
......
“想象力丰富也是年轻人可爱的地方,有时候我都自诩不如呢。”
五条悟摊手,支着木椅一条腿晃动,总在即将摔倒时找到平衡。夏油杰起身收拾碗筷,垂下的头发遮盖一半神情,他轻声回道:“有哦。”
“......和谁?”晃动木椅的声音停止。
“前教主,不过已经死了。”
夏油杰的话如哑炮,虽然如此,总比没有线索好。
“杰,我们出去说吧。”
夏油杰一愣,笑道:“怕寂寞吗,你自己去。”
“不知道你已经牺牲到这个地步了啊,以身殉道的戏码,超俗套诶。”
“被人海战术牵制过两回的家伙就不要这样说,明知是陷阱,但也没办法,因为......”
“绝对不是什么意义之谈,”五条悟打断,“是那些蠢蛋们只能想出这种办法。”
看见夏油杰露出核善的笑,五条悟摆摆手:“当然了,如果是我也只能做这种打算,这是只有一条路的情况下。杰,对于你来说,能让你笑的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水龙头不间断地滴出水珠,完全扭开后,流出的水柱柔软清澈,却刺骨无比。夏油杰默默清洗餐具,无声思索。
摆放好餐具,细心地将水龙头关到最初的角度,水珠一点点滴下,他擦擦手坐在五条悟对面,看向窗外一碧如洗的天空,偶尔飞过山雀。他收回眼,摇摇头,“我不知道。”
尾音上扬,带有自嘲和无奈的意味。
五条悟翘着腿,长指点点桌面,略带强势道:“OK,那就交给我吧,杰,你先好好休息,之后就要和他们算账。”
“高专的最强教师也要叛逃了吗,为了我牺牲到这个地步?”夏油揶揄道。
“不,早该这样了。”
“悟,听好,你的教书育人的策略是......”夏油杰哽了一下,还是下定决心说:“是有意义的,学生们都很强,团结慈爱,正是一个咒术师该有的样子。”
“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效果吗,悟,如果能让你满足,那就是正论。”
夏油杰找到缠绕他许多年的线头,轻轻扯动,一切答案奔涌而来。
许多事迹簇成一起,才是人的一生,活下去的目的不过是想在墓碑上多刻些成就,昔日辉煌化成一抔土也值得,被后人记住的名字,不过是为他们创造了价值。
五条悟教育的新星会让咒术界褪去不少血色,以后的咒术师们提起他,就知道他不是因为最强才是五条悟,而是因为是五条悟才是最强。
所以教育这条路,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杰,你知道薨星宫的血迹还没有被洗去吗。”
夏油杰睁开了眼睛。
五条悟语气平稳,盯着对面人继续说:“改革路上免不了血腥,我也不想让年轻人们沾染污秽,所以终有一天会由我动手。我有预感,这天马上就要来临。”
“我们与天元的开战,现在包括一个妖怪诅咒师,已经是箭在弦上,在把未来交给年轻人之前,先让这场战争落幕吧。”
“做咒术师的哪个不沾染血液,悟,别太溺爱了。”
“论点站偏了,杰,咒灵血液和烂橘子血液虽然都如下水道,区别在能不能洗掉。杀死同类,难免会有心理压力。”
五条悟拉长语气,笑道:“你怕了?”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夏油杰的气息惹得刘海轻晃,“死过一次后才变得尊重生命。”
忽然想起那年五条悟满身血液的时候,身上的伤疤如此可怖,他低声道:“抱歉,悟,现在才懂你的感受。”
“想起反转术式运转方法再说吧。”
“想不起来,我是被催眠才发动的术式。”
“那就是需要多睡觉喽?”说到此,五条悟打了个哈欠,长手长脚尽情地舒展开,不小心踢了夏油杰一脚,大咧咧道:“不过先把床让给我。”
“两小时后叫我,虽然说会自己醒来,真受不了。”
目送五条悟掀开碎花门帘进入房间,夏油杰低头,手指再次抚上自己的骨灰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