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出生起虽是嫡子长子,祖父祖母当成心肝一刻不离的抱在怀里,但总有人在我的父亲耳边说我和我母亲的坏话,说我是个来路不明的杂种。这话不在于真不真,而在于他想不想听。我最受宠的弟弟刚长大的那几年,我母亲久被赐死了,我常担忧自己明天还会不会活着,我的命运并不比你好。”
“我活了二十几年,没几天开心的日子,但是认识你那天很开心。其实如果不是为了我娘,为了她想看我成为皇帝的念想,那些无休无止的算计杀戮……”他面色疲惫摇摇头,“有时候我宁愿我从来没有出生过。”
他执起她放在膝上的手,轻轻握住,认真说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愿意与我同路,因为我的路上总是劫难太多。把你留在身边,是我自私。可你……能不能不要把这当成坏运气?毕竟如今不同了,天下也不会有哪个男子,更有资格说可以替你遮风避雨。”
“你以后也不会遇到像我这样的人。”
就像在母亲故宫里那天,两个人坐在门槛上,曹叡就知道:她的心很软。就像现在与自己相望的时候流下了一行泪一样。
曹叡抬手轻轻替她擦掉脸上的水痕,“我为了坐稳这个位置经历了太多事,你的兄弟或许都知道,他们没有告诉你……”
“我只是一直有一个疑问。”她终于神色软下来开口,声音呜咽,“从黄初六年十月到黄初七年五月,你一共去太后殿里请安过三十六次。每一次我都在她身边,她拿你当亲儿子,总是和我说起你的事,可是我一直不敢问,更不敢上去问你。”
“平原王从前是不是一直在邺城?”
“他是不是因为甄夫人的事和先帝关系很差?为什么每次在先帝面前总是不说话。”
她这时眼底闪过自己都不易查觉的委屈,很多事说起来也有些艰难。
“还有…李夫人说皇帝儿娶皇后女那一次,你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后来在甄夫人宫里,我才确定你真的是当初在邺城和我一起逃命的那个文弱少年。可你一见到我,两年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太后怎么不早点把我送到你床上?”
“可到了太后拥立的流言在京中传开的时候,你已经将仲达公派到了荆襄,她如今成了毫无依仗的妇人。”
在曹叡开始顾左右而言他的表情中,她问出了连日的疑惑:
“那为什么,你还要我做你的妃子?”
曹叡被说得抬不起头,只好解释:“李夫人说那话时,我已经许多年不结交朝臣,也隔绝一切朝廷中的事了。我不能在先帝面前露出一丝恋权的心思。”
“成王败寇,我以为或许哪一天我,我就死了。”
曹叡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就不连累你了。”
他放开了握着她的手,只是那一刻,她泪水已经止不住,只好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他望着她背对着自己的影子,最后如实说道:“我来之前,就想跟你说,之前那么对你是我的错,但是一直下不了决心。可是后来我想,如果我去洛阳那天就死了,你哭,或是置之不理的把我的尸体扔在路旁边。只要是你,我就比坐在这宫里当坐拥四海的皇帝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