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昭陵的时候,晚霞已然西沉。
姜齐是被郎大背着下的船。
宿醉一场后,他恍惚记得自己昨晚好像梦到了云霖。但也或许不是梦到了,而是真的见到过。
毕竟今天早上一睁眼,他手里还抓着一把流光溢彩的凤凰毛。
上岸的地方立着一个长胡子老头的石像,之前听清川说起过,这是昭陵一位文采斐然的历史文人。
“放我下来吧,我感觉好些了。”
落到地上的时候,姜齐的脚跟其实还有些发软,但总叫人背着,他心里也委实是有些接受无能。
今日河岸边的风浪极大,一行人的衣衫全都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姜齐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结果迎面又甩来一方丝帕打在了他的脸上。
“哎哟!”他叫唤一声。
然后扯下来一看,帕子上绣着一朵色泽鲜艳的海棠花。
“海棠花是高家的标志。”清川扶着姜齐的肩膀,“高家就是昭陵关的城主府。”
姜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他此刻才恍然间想起,这一路走来他都只顾着听云霖的指挥,似乎还全然不晓得自己此行的目的地在哪里呢。
一转头,云霖的目光就正好投射了过来,姜齐有些心虚的眨巴了一下眼睛。
昨夜之事他醉的厉害,愣是半点都回想不起来了。
但即便如此,他也晓得自己必然是又招惹到了云霖这尊大佛。毕竟,他今日已经一天都未曾开口同自己说过话了。
但招惹归招惹,该说的话却还是得说出口。
既然他不理会自己,那自己主动理会他不就成了吗。
姜齐想到此处,扯出一个明媚的笑脸凑到了云霖的面前。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笑得这般好看,云霖定然是不好意思再给自己甩脸色的吧。
“昭陵这么大,眼下咱们又要去何处呢?”姜齐说完又讨巧般的扯了扯云霖的衣角。“总不会是要在这城里一个一个的找吧?”
云霖的双眸从姜齐的脸上直勾勾的滑向了那只扯住自己衣角的小手,目光里透出了几分耐人寻味。
就在姜齐以为他当真是铁石心肠,不愿意搭理自己的时候,才听他神情冷淡的吐出了几个字。
“迦蓝山庄。”
“迦蓝山庄?”姜齐皱了皱眉,“听着可不像是客栈。”
“就是高家。”清川接过话来,“高家的府门就是迦蓝山庄。”
原来如此。
“那咱们怎么去呢,可有拜帖?”云霖搭了话,姜齐便又打开了话头。
但云霖愣了愣,抿了抿嘴才有些木讷的摇了摇头。
姜齐没忍住笑出声来。
要说这云霖虽向来办事周全不易出错,但是于这凡间的人情往来方面,却还着实是有些欠缺的呀!
想着,姜齐又将手里的帕子抛起落下耍弄了一番。
“瞧,拜帖不就在那儿吗!”
众人顺着姜齐的视线看去,才发现渡口边的一棵柳树下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男的头戴冠帽一身青绿长衫,背着行囊,像是书生。
女的身着胭脂红点赤金线缎子小袄,头顶一片翠红柳绿,定是哪家的娇养小姐。
姜齐定眼瞧的仔细了些,方才发现那女子的两只眼都已经肿成了核桃大小。
“你这双眼睛才真是厉害呀,这么老远也能瞧见人家打情骂俏。”奡沧是一贯的阴阳怪气。
但姜齐倒是没放在心上,只顾着听柳树下那两人郎情妾意的互诉衷肠。
“你父亲看不上我,我再怎么努力怕都是白费,倒不如你我就此逃离此地,也好过了教旁人说你嫁了个破落户呀。”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爹爹使银钱供养你读书这么些年,你不知回报也就罢了,竟还空口白话的说他看不上你落魄!”
“我没有这般意思。”
姜齐摇了摇头心说他就是这个意思。
而且他不仅是这个意思,他其实还觉着你也瞧不上他落魄。
但那小姐还在同书生争论。
“若真是瞧不上你,他当初又何苦栽培于你?你可到好,还撺掇着我同你私奔!常言有道:聘则为妻,奔则为妾。你此番行径,莫不是想要我堂堂高家大小姐上赶着与你家做妾不成!”
“我自然绝无此意!”
“你可还曾记得你曾经的许诺之言?你说你要上进读书来日考取功名,然后三书六礼,四聘五金,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十二版贴迎我进门,结果如今呢,眼看科考在即,你却只知花言巧语戏耍于我,全没有半分诚挚之意。如此小人姿态,我高若瑶若是还愿意下嫁于你,那才是让我高家贻笑大方的蠢货行径!”
说的真好,姜齐都忍不住要为她鼓掌喝彩了。
但是这位堂堂高家大小姐对于恶人的心性却还是全然不了解。
那书生生的连心眉,三角眼,嘴巴像个鸡屁股,一看便是尖酸刻薄之人,更遑论从这只言片语之中就已能窥出的惰劣性。
与这样的人扯上联系,若想轻易摆脱,那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