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太了解程长霖……了解得足够彻底,因此程鑫接过程长霖的茶,在喝下去之前,他看着程长霖的眼睛。
平静的,柔和的,带着笑意——程长霖太擅长微笑,他是长辈,是接触过太多事情的人,程鑫看不明白这双眼睛,他连其中的情绪都不敢猜测,一旦深究,就会变成假的。
程鑫扑在茶桌上时,隐约看到程长霖伸手将他手中的茶杯拿出来,手指尖是冰凉的,在发抖。
或许是颤抖的手指,让程鑫陡然产生幻觉,他浑身鲜血沸腾起来,心中道:“他在紧张,紧张什么?”
程鑫闭着眼睛,心中乱七八糟地想着:“你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程长霖要杀你,难道你就这么坐着被他杀吗?!”
阴差阳错,程鑫突然想起那天轿帘遮掩下的身影,白色的,皮肤上沁出的汗珠,颤抖的发尖……
随即他的脖颈一凉,程鑫陡然睁开双目,右手紧紧攥住那把佩剑,手指缝隙流出鲜血,他的眼珠看向程长霖。
程鑫的眼眶红了,又诡异的笑起来,牙齿几乎要将呼吸咬碎,他看着程长霖发抖的右手,眼角流下一滴眼泪来:“爹,你还要再杀我一次吗?”
程长霖宛若失去所有思考能力,他看着程鑫右手流出的鲜血,大脑空白,握着剑的手颤抖着,半晌才道:“我……”
程鑫道:“爹真的很不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他很想说出来,茶味是没办法将药味冲淡的……但程鑫不说。他只继续自己的独角戏,像一个被家人抛弃的孩子——事实上他也确实被抛弃了,无助且悲戚地流泪,口中无言,但双目仍旧控诉一切。
程长霖永远心软,在他哆哆嗦嗦即将松开佩剑之时,一阵酥麻冲上颅顶,佩剑掉在地上。
或许他刚才在疑惑为什么程鑫喝下那杯茶后仍然能清醒过来,但现在程长霖明白了——他刚才喝的那杯茶才是有药的……可能还被程鑫加了别的料,以至他没有察觉,程长霖太小看程鑫了,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孩,实则是个最会骗人的疯子。
“你……”程长霖攥着程鑫的袖子想要站起来,却被人更加用力扣入怀中,他隐约听到程鑫的心跳声,巨大的慌张让程长霖挣扎起来,但药效强劲,再动弹不得。
程鑫托着程长霖的腰,将他慢慢放在包厢的睡榻上。程长霖盯着程鑫,大脑似乎已经被麻痹……他被动看着程鑫单膝下跪,将他的外袍褪去。
“小……”程长霖舌头打结,整个人瘫在榻上。
程鑫笑起来,握住程长霖的手,将那只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他的右手还在流血,鲜血在袖子上凝固。他仰起头看着程长霖,夕阳的光碎了一地。
程鑫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程长霖在明山放学后带着他在后山散步之时,那时他也如此握着自己的手,夕阳洒在程长霖的肩膀上,仿若下一刻便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