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面对这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她对他并不上心,只将他视为家族稳固的工具。但这坐着的谁不是工具呢?!她也同样是工具啊,也是关家一把磨钝了的刃。
“都散了吧。”
看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关恩霈与其疲惫地将众人遣散。
椅子摩擦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沉默的雪山挪了挪脚步。他拉开沉重的门,想要让外面的太阳融一融身上厚积的雪,却又被拦下。
“纪筠,你留下。”
他顿住,回头和坐在角落里还未走的关洵对上了视线。
关恩霈把他留了下来,女人摆了摆手,让侍从也先离开。
原本坐满人的大厅此刻只剩下他们三人。关恩霈从主座上下来,怕冷似的拢了拢身上的披肩,步伐沉重地走到纪筠身前。
“是我说话重了。”
“现在事情关系到家族留存,是我太着急,所以…”
“没关系的,母亲。”
“阿舍尔他为人奸诈狡黠,得了指挥官的位置,以前的新仇旧恨势必会很快回到纪家身上。”
“这一段时间你可能会过得辛苦,品江会帮你的,一旦获得机会,就杀了他吧,小筠。”
关恩霈说到情绪激动之时,两只手紧捏着纪筠的手臂,指甲陷入肉里,她却浑然不觉。
关洵玩核桃的手停了下来,出声阻止:“好了,姐姐,我相信纪筠会明白怎么做的。”
“我看你也累了,回去休息休息吧,头痛是不是又犯了?来人!扶夫人去休息。”
很快有人进来将病怏怏的关恩霈带走。
关洵一把将核桃揣进夹克衫里,他又看了眼纪筠,懒洋洋地回过头找了位置坐下。
“阿舍尔虽然和关纪两家恩怨很深,但他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姐姐的话...你听一半。”
纪筠点了点头,从兜里拿出那封有点泛黄信给他:“从边境回来后一直没机会给你,托我找的人找到了。”
“是吗?那她人呢?”
纪筠的手伸在半空,那封信关洵迟迟未接。
“死了。”
座椅上的人看着那封信,眼睛沉如幽潭,他点点头,得了答案才接过信。
信封上用铅笔写了一小行字,歪歪扭扭的,看得出对方文化程度不高。
关洵仔仔细细看完那一行字,勾了勾唇角,泄恨一般将它撕成两半,随后将破碎的信从里面拿出来。
内容不多,只有一页。
屋顶上有透明的玻璃窗,扬起的尘土在穿透而进的光束中飞扬,自由自在地漫游,和他在边境见到的蒲公英种子一样令他向往,他忽然想起樊桐写这封信的模样,认真、明媚,眼角折起的纹路讲诉着她对孩子的思念。
他忽然不愿意再待在这里,也不愿意打扰关洵。
他要走出那扇刷了黑漆的门,走出关家的古堡,他站在太阳下待了许久才离开。
————
“叮叮叮~”
客厅里的电话响起,褚蓁从书堆里抬头,伸了个懒腰才急匆匆冲过去,最终在电话挂断的上一秒顺利接上了。
“喂?”
“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眼睛弯出一个月亮:“怎么了?是落了什么东西吗?”
“没有。”
那怎么突然给她打电话?她看了眼墙上挂着的圆钟,下午三点,时间还早。
纪筠已经回到了高塔,但他没进去,只是独自在门口的那棵大樟树下面蹲着,地上长势极好的草地被他揪秃了好大一块。
“是怎么了嘛?”
沉默了好一会,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给那边打了过去,他明明只是看着那个座机号码,手指却自己点了上去。
当时他听着嘟嘟的声音想了好久,心里一阵轻松。
褚蓁应该在房间里吧,没听见客厅的声音,这样她就不会知道他打过电话,他也不用解释为什么会打电话。
但就在嘟嘟声即将结束的时候,他心里又莫名地有些失望,他害怕对方接通,又害怕对方不接,矛盾的心,他自己也觉得奇怪。
“没什么,不小心碰到了。”
……
“那好,现在不忙?”
裸露的地皮有扩大的趋势,“嗯,不忙。”
“那你晚饭想吃什么?”
“等我回去做。”
“没关系,简单的菜我也会。”
“我来就好。”
对面的人太执拗,褚蓁只好答应他等他回来再做饭,于是说了几句之后,那边又没了声。
虽然她多多少少能感知到纪筠现在的情绪不太好,却还是没有点破,干干巴巴地说了几句以后就准备挂断电话。
“褚蓁。”
“嗯?”
红色的电话线在她的手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然后她听见一句很轻很轻的:“我有一点,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