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庭故意火上浇油,“谢意,你这就没意思了吧?沈忱好心邀请你来,迟到了你还耍大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因为和沈司令有几分相似,要被沈家收养了,连沈大少爷的面子都不给。”
众人各自低着头吃吃喝喝,当做没注意这边的情况。
本开口打算说谢意真的不会喝酒的沈忱脸色一暗,不知何时,谢意和父亲长相相似这件事成了他心头的一根刺,只要一提,莫名其妙涌上来的恐慌和火气就会让他理智全失,“你真的不喝?”
谢意看着他的表情和祝庭靠在一起的姿势,心里那股从来没有蹦出来的倔劲也蹦出来了,扭头不看沈忱的表情,“不喝。”
沈忱咬牙一笑,表情堪称狰狞,语气平缓的说:“不喝就滚出去。”
这话一出,整个包间的空气就像是被瞬间抽走了一样,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阵窒息,尴尬得想要出去吸口气。
朱文皱眉想要上前,但被身边的学习委员拉住了,“别给自己惹麻烦,没看谢意得罪了沈忱吗?以后在学校里的日子可不好过,你也离远点。”
他声音压得很低,除了靠的近的朱文没人能听到。
朱文开口想要反驳,但人群中的谢意先说话了。
谢意抬头看向沈忱,神情中满是不可置信,张嘴想要解释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该说什么。
难过和难堪已经把他的思考能力撕扯得七零八碎,一点不剩了。
沈忱避开他的目光,又说了一遍,“不喝就滚出去。”
周围人没想到会闹成这样,窸窸窣窣得小声讨论着,谢意只觉得那些声音像是巨雷一样在他耳边大声回荡。
他像是突然回到了那个小山村。
身边是幼时指指点点骂他野孩子的小孩和他们露出嫌恶表情的大人。
是谢爷爷上门道歉时,说他没有家教的那对父母。
是谢爷爷去世后,议论纷纷说他可怜的人。
他站在人群中心,周围是窸窸窣窣能将他淹没的流言蜚语和同情打量的目光。
很久之前他一直觉得沈忱是他灰暗生命里强势照进来的光,是他前进的目标和灯塔。
他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可现在,沈忱站在人群中,嫌恶的让他滚出去。
谢意低下头,没有任何人看到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跌跌撞撞地退后几步,身侧的拳头攥的死紧,最后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离开了。
沈忱看到谢意居然真的敢离开,脸色一时难看到了极点,手中的酒杯用力一甩扔到地上。
‘砰’的一声巨响,漂亮的被子瞬间四分五裂。酒液在干净得无一丝尘埃的地板上蔓延流淌,先前的侍应生赶忙上前半跪在地上打扫卫生。
周围没什么人注意他,都七嘴八舌地围在沈忱身边安慰缓和着气氛。
“这谢意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也不是沈家资助他,现在怕是在哪个工地搬砖都不一定。”
“就是,真是恶心人的白眼狼。”
“就该给他点教训看看,沈少爷真是给他脸了,就是惯的!”
“他不跪地上感恩戴德沈家的恩惠,还敢给沈少爷甩脸色,真是拎不清自己的地位了。”
......
祝庭没阻止他们的话,只任由他们说,等看着沈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像是要发火时才开口,“都玩你们的去,别在这里围着,闷。”
人群散去,祝庭坐到沈忱身边,语气温和,低声哄着:“别生气了我的大少爷,谢意今天可能也不是故意的,可能真的不会喝酒,然后听到我们之前的话才说的气话。”
沈忱想起自己之前的气话,气散了些,但气愤下去点,不知名的委屈就涌上来了。
“今天是我的生日,谢意这是在砸我的场子!难不成还要我去哄他回来啊?”
“我才不去,要道歉也要他来跟我说。”他委屈地小声说着。
要不是祝庭一直仔细注意着他的话,可能还真把他后面这句话给听漏了。
他低头看向身旁的沈忱。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表情,纠结又后悔,生气又委屈。
少年生动的表情像是突然从死板的画加入了色彩,变得栩栩如生、灵动了起来,之前美则美矣,感觉缺少灵魂,可在这一刻,玫瑰被注入了灵魂,美得摄人心魄。
沈忱的情绪向来直来直去,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直接而单纯,可是第一次,他有了复杂而纠结的情绪。
沈忱没发现也不知道。
但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祝庭很清楚他的这些情绪代表的意义是什么。
单一的情绪带来的反馈是短暂而简单,喜欢或者讨厌都是浮于表面的、短暂的。
来得激励,消失的更快,又或者没有都没有任何的影响。
而现在,沈忱的所有讨厌、愤怒、纠结和委屈,都可以归为两个字,不舍。
因为不舍,所以喜欢有了愤怒,讨厌有了委屈。
他舍不得谢意。
他喜欢谢意。
热闹的街道上,高大的少年跌跌撞撞、失魂落魄地走着,口袋里一直用手掌小心护着的首饰盒子在这时膈得人掌心生疼。
谢意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拿出来,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漂亮精致的玫瑰手链。
铂金打造雕刻出细致的藤蔓和玫瑰形态,而在玫瑰的最中间,是小小的一颗红色宝石,璀璨夺目,让它瞬间生出了灵魂。
就算在昏暗的月光下也一样熠熠生光,漂亮极了。
在橱窗里看到的第一眼,谢意就觉得这条手链很适合沈忱,一样的精致漂亮,一样的需要人细心呵护,一样的被保护在奢华的‘大房子’里。
也是一样的遥不可及。
所有的努力和奢望在此时都像是一场笑话,嘲笑着他的痴心妄想。
他就算再努力也跨不过两人之间的差距,那是自出生起就定下的命。
路过小巷里的垃圾桶时,谢意手掌轻轻一扬,藏得小心翼翼的盒子就这么落入了尘埃里,任由污泥满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