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街被染成蜜渍枇杷色,和钱絮约定好下一次见面的时间,三人分别。
出了酒楼,三人走向三个方向,
钱絮慢悠悠地爬上马车,倚在蜀锦软枕上,鎏金车帘垂落的瞬间,腕间缠着的檀木手串在暮色里氤氲着,转眼便碾着碎金般的光辉离去。
谢央踩着青石板缝隙蹦跳,没入熙攘街市,像是小孩儿似的,流连在各处小食摊,他停在一处糖画摊前,琥珀色的糖稀在老师傅腕间流转,顷刻凝成振翅的凤凰。少年眼睛倏地亮起来,排出两枚银锭,将十二生肖糖画尽数收入竹篮,笑着离去。
而宋清辞则嘴角笑意难压,今日会晤后,她心心念念生意总算有了进展,露酒香露也算是有迹可循。
事情正在慢慢步入正轨。等好好支起这桩生意,宋府上下有了安身之本,自己也能有时间好好养望,攒出自立的本钱。
而且许林寒又被常宁吓出了宋府,宋府的地契又被自己拿着,不用再担心上辈子许林寒偷摸摸将宋府窃为己有。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嘴里碎碎念着,宋清辞攥着拳头给自己打了打气。
可当她嘴角含笑,踩着青石板上细碎霞光回到常府的时候,门前背戟含剑的石狮浸在阴影之中,檐角灯笼昏暗一片,在风中轻轻摇晃。
她唇畔未褪的笑意忽地被冰凝般的肃杀之气镇住了。
跨过大门进了府,庭院里人影幢幢,往来仆妇步履匆匆,所有人脸上都是义愤填膺的模样,连扫洒的婆子都带着刀兵煞气。
宋清辞眼底的欢喜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暗沉的谨慎。
府里这副模样,这肯定是有大事发生,难道西北打起来了?
蹙着眉头,她顺路找到个丫鬟问道。
“府里怎么了?”
“是小姐出事了,小姐为护姑爷”小丫鬟撇着嘴,绞着帕子,泪珠子断线似的往下坠,既心疼又愤懑,“被唐家害得断了一只手。”
断了一只手——
宋清辞下意识喃喃道。
这怎么会呢,明明上辈子都没有过的事。
但一升起这个念头,她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子。
还想着上辈子的事呢。
上辈子的记忆,能用上的压根就没多少。
她活了两回,都不知道八大世家这几年是在联手蒙骗皇帝。
上辈子没有,这辈子有的事还少吗,常姐姐把宋晏绑回家,许林寒找老头刺杀她。
只是如今多了一桩,而且真真切切是有身边的亲近之人受伤,这才是宋清辞她心里难以平静的原因。
尽管,她也才认识常竹君三四天,可她早就将常竹君当做了家人。
是常竹君强吻了大哥,是常竹君笑着牵起大哥的手,将他从阴郁之地带了出来,是她担心自己害怕见血,紧紧抱着她。
她就像冬天的太阳,忽的就闯进了宋清辞和宋晏的生命。
一直努力放着光。
可就是这样好的一个姐姐,被唐家害得断了一只手。
宋清辞握起拳头。
她很想现在就去帮常竹君报仇,但她也知晓,现在的局势对她来说还是一团迷雾,看不清楚,不怕白用功,就怕出错力。
大哥,和伯父那儿是有一套答案的。
但宋清辞之前没有想过这么早去问。
在她的设想里,她是先打算把宋府那边搞定,然后拿着成绩去找宋晏的。
毕竟在外人眼里,她是孩子,还是女子。
在长辈的认知里,是不会去和一个女孩子讨论时局的。
可事情发展得太快,变化太大。
由不得拖延了,她当即下定了决心,等大哥回来,就去找大哥去。
只是究竟该在什么时候和大哥提起。
等大哥和伯父聊天的时候直接闯进去?
还是等大哥单独一人的时候去问。
她拿捏不准。
这样想着,宋清辞下意识便想找人商量。
可举目望去,宁儿,琴儿还在宋府。
谢央,钱絮立场未定,很多东西不能和他们开口。
想了半晌,她才发觉,自己此时真正能够互诉衷肠的只有沈长离。
同生共死过的沈长离。
可长离人呢?
想到这儿,宋清辞蹙起了眉。
长离这么久还没出宫,是不是有了变数。她是顶聪明的,应该看到了我留的名字,意识到我又重生了才对。
不应该啊,难道现在宫外的事,已经影响到宫里的长离了?
如果没有影响到她,那么她还不出宫,是又有新发现,还是另有打算。
宋清辞一边往常竹君的卧房走,一边思考。
但当某个想法划过脑海,她眉尖陡然颤了颤,一点泪花已经挂在了眼角。
不会的,不会的。
长离和我一起重生过一次,怎么会就这次,她不跟着一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