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揺打听到,三岁的俞知和保姆阿姨一起住,有很多好看的新衣服。宋初揺斜瞟了一眼,俞知确实和别的小朋友不同,他的衣服质感很好,很贴身,也相对时新。
因为小,会长得快一点,宋初揺从来都是捡亲戚姐姐们的旧衣服,哪里能够有这种待遇,心里开始盘算一件事。
小不点俞知向来不和人亲近,宋初揺那天却死死盯住他,他走到哪,她跟到哪。
三岁看八十,有些孩子早慧,是真的跟个“小大人”似的。俞知就是这样,心思深沉却明亮,他其实懂得,父母不要他了,小朋友也把他当做坏家伙,而眼前打转的宋初揺,是个—丑八怪!
今天有跳舞比赛,宋初揺被换上了蓝色的套衫,帽子是渔网状的,嘴上被擦了口红,猩红一片。老师因为很少给孩子化妆,加上宋初揺很抗拒,差点给她弄了个大花脸,最后勉勉强强,还是化出唇线外很多。
宋初揺动机不纯,她很好奇这个新的异类如果有了朋友是什么样子,还是这么平时默不作声,但是一点就爆吗?
因为这一丝好奇,她左手贴右手,放在胸口,叹了口气,今天是得让出她的宝贝了。
“俞知!”她叫他,声音软糯,带着奶音。
她珍重地捏出那几片海苔,没有注意到俞知眼中的嫌恶,郑重地放在他的手心。
聚光灯下出生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在乎这种零食,俞知反手打掉了宋初揺的手掌。
怜悯吗?他不需要。
这世界的纷纷扰扰,波折跌宕,对于俞知来说,都不过是这灰城里的禁锢。一根链条而已,可是他不愿被栓住。
他曾经同一个女孩,看过点苍山的雪,他舍不得让她一个人独自而立看风景,却狠得下心在雪夜,永远消失。
“苍山洱海”是那个女孩冲出桎梏后,见到的梦幻。
光影映暖,就好像做了一场梦,星悄悄偏移了轨道,大雾也奏响乐章。千穴的岩洞被风推搡,永昼的夜伴着极光。
雪就是在这极致的感觉中呈现在远远的山头,宋初揺说:“许个愿吧,俞知。”她的眼中慢慢发出些微弱的光芒。
俞知看向宋初揺,一点点看见宋初揺的眼中多了些东西,是自己。
路很宽绰,他带着新摘的翠生生的芭蕉叶,看着天被夕阳熏红。
宋初揺有些怯生生的打量四周,很明显还没适应新的环境。
俞知挺立的身姿微微靠向她,像是根斑竹被风吹动,歪斜了方向,却仍旧白腻青苍。
他知道,今晚的宋初揺,有些不一样。她有着娇妍的面容,笑容中掺杂着一丝丝椰蓉糖的味道,有些甜蜜。
“俞知,我终于出来了,我终于甩掉他了。”宋初揺攥着胸口的衣领,让山风不再阴冷的灌入。
俞知听着那个他,心中像是烈火在燃烧,孤注一掷的投放枯木,然后听着“噼啪”作响,他手指悄悄动了动,像是想要靠近宋初揺的指尖,可是又微不可见的放下了。
他消失的这一年,她差点没命。即使她现在站在自己身边笑着,俞知还是觉得不真实。
如果她真的没命了,放诸人海,哪一块破碎的物件会是她?是初发芽儿上的露珠,还是一片摔碎的琉璃?
她比自己早投生于这个人世间,可是人世待她如何?即使现在她那么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他却说不出安慰叮嘱,也做不到同仇敌忾。
“俞知,你说为什么人们觉得枯叶蝶丑陋,却还是不知疲倦去追逐刺探,去禁锢灼伤?”她眼睛暗了暗,有些游离,语气却很平静,仿佛真的只是在聊着枯叶蝴蝶。
俞知有一瞬间窒息,风呼啦啦灌入口腔,他才慢慢缓过来。他低头,看向比他至少矮了一个头的宋初揺。
“是啊,丑陋。”宋初揺自说自话。
“有人会喜欢丑陋吗?如果是真的喜欢,为什么要去毁掉?”好像是觉着好笑,宋初揺又笑了起来,那声音带着三分讥讽,七分悲凉。
少年黑发红唇,穿着暖色的棉袄,一株山茶花落在他的衣袖口。他的衣服,除了这株山茶花纹样,一片纯色,没有多余的缝补。
他打开一个酸角,去掉方正的籽,将一整块果肉放入口子中,与唇齿纠缠。酸角不算难吃,可是情绪却逼迫他酸了眼眶。
他猛地抓住了宋初揺的手,他的掌比宋初揺大些,指腹粗粝而滚烫,开口却是甜腻腻的“姐姐。”
宋初揺知道不管自己是什么情愫,她也只是他的“姐姐”,向前多走一步都是逾矩。
“三岁。”像往常一样,这是对话的开始。